“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女孩出声,声音很弱,几乎淹没在咖啡厅背景音乐中。
这句话很常见,能听懂。
李景熙停下脚步,回转身,又很快停下。
自然光瞬间消失,地灯一盏一盏熄灭,障子门一扇接一扇关上,走廊尽头变得越来越远,楼梯转角处隐约有黑雾在涌动。
‘砰’、‘砰’、‘砰’……巨大声响刺痛耳膜。
她抬手捂住耳朵。
大概有一分钟时间,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黑雾蔓延出长长的线条,在空气中漂浮,打转、旋绕、凝聚成一团,像极了蚊子集结成团,让人心生恐惧。
待声音消失,她放下手,快步回到女孩待着的包间。
里面的摆设一点没变,女孩却不见了。
她再次仔细观察房间。
美人图纸面已经复原,只是上面空荡荡一片,什么图像也没有。
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脱下鞋子,走上榻榻米,走到空白障子纸前面站定。
纸面上慢慢出现一圈砂石跑道,右侧椭圆形角落里安装有单双杆,要是猜的没错,旁边还有一个跳远沙地。
每次她在那里练习立定跳远,鞋子里都会进很多沙子。
所以,这是初高中时期的学校操场?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感觉自己瞬间回到了学生时期。
她踩着音乐的节拍,踏着晨间的霞光,和同学们一起走到操场。
偶尔,她会被旁边的什么东西吸引住,或许是天上的飞鸟、或许是滚动的篮球、又或许是地上的石子,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直到身后人推一把才回过神,又继续跟着队伍走。
记得操场旁边是一个教学楼,她时常站在教室的窗户边,看着同学们来来往往穿过政教楼,去往后面的食堂和室内操场。
观察的快乐汹涌而来,引导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想去看看现在的教学楼变成什么样。
渐渐的,她感觉自己快要迷失在时间的黑洞里,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几岁。
23?还是13岁?
或者还有更多变化,更多选择,可以让她去弥补人生中的错误决定。
问题是,决定有错的吗?
即使错了,又真的能弥补吗?
突然,脑海里响起正卿的声音,声音非常清晰,好像他就在身边:“熙熙,这里不是现实。”
李景熙疑惑地顿了一下脚步,继续走。
声音提高了分贝:“别进来!”
李景熙停下脚步。
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和缓下来,继续说:“当你看到熟悉的东西,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或许当下感觉是快乐的,——而事实上,你在谋害你自己。”
李景熙身子一僵。
谋害?这么严重吗?
思维凝结了,很快又化开。
对。
跟前的,应该是一幅画。
不会有学校操场,更不会有教学楼。
要是走进去,她可能被永久封印在画中,变成美人图的一部分,甚至于变成新的‘美人’。
很快,她又发现什么:“为什么你会说别进来,难道你在里面吗?”
她又追问:“你跟谁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进了画里面?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们拉出来?”
声音不见了。
时间乱窜的感觉又袭来,她抬起手,使劲搓了搓脸颊,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过来。
眼前出现一道光亮,越来越亮……直到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大概两三秒后,她睁开眼睛。
操场不见了,眼前是一个晃动的金属饰物,上面挂着一条金色链子,圆盘中间刻着一个词:Tilveus。
过了一两秒,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飞尘在空气中上下飞舞,背景音乐重新回到耳中。
她往后退了两步。
项链‘咻’得一下被抽走。
李景熙转过头,看向女孩。
女孩飞快地把项链塞进上衣口袋,由于动作慌张,前两次没塞进去,直到第三次才完成。
“安田桑……”包厢外响起蔺燕兰的声音,这声音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蔺燕兰先是看看李景熙。
景熙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好像刚从神游状态中抽离出来。
于是她又看向安田美幸。
安田美幸露出一个笑容,眼神里透出友善的同时,又掺杂了一丝怀疑。
这场面倒显得景熙像个入侵者。
于是她问:“景熙,你怎么来这里了?”
李景熙如实说:“刚才她说了一句‘すみません’,我以为在叫我。”
安田美幸摇了摇头,用中文无辜地说:“我没叫她。”
她指了指破损的美人画,“我在跟她说话。”
发音虽然不是很标准,但吐字很清晰。
听到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李景熙主动承担责任,说:“抱歉,是我意会错了。”
蔺燕兰笑了笑,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叮嘱一句:“包厢有人在的时候,最好不要随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