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九点半。
乡镇公交车停在一个叫宁州村的地方,一分钟后,公交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出画面,如同电影缓慢拉开帷幕,在一片暗绿色的树影中,露出两个穿着深色夹克的身影。
在他们面前,五个老人走下斜坡,慢慢消失在各种屏蔽物后,有的拐进民居,有的沿着主路往前,有的走进分岔小路。
主路左侧是一个人工湖,四周做了景观道,延伸到对面是一栋栋别具风格的别墅;
右侧排着一列民居民宅,沿着水泥路以曲线的弧度展开,风格虽不统一,却也没有给人凌乱的感觉。
“很久没起这么早了。”秦泽洋展开双臂拉了拉筋骨,深吸一口气,“原来空气可以清新到这种程度。”
他问,“你小时候的环境也这样吗?”
“嗯,”安硕沿着主大街望过去,“虽然是个儿童福利院,位置却很不错,旁边有一个大操场,附近还有一个小小的景观湖。”
“如果我没记错,你待的福利院离义城很近,那儿好像盛产香榧。”秦泽洋伸手进口袋,掏出手机翻着。
屏幕上跳出宁州村的平面图,两根手指在不断放大地图,停在村子北侧位置。
“是的,暨城。”安硕说,“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天,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高兴的一天。”
秦泽洋听出话语中的异常,说话变得慎重起来:“你前面说的,感觉是在怀念过去,离开的时候,又说是最高兴的一天,这前后不是自相矛盾吗?”
安硕没有顺着他的话题,反问:“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老实的吧。”秦泽洋觉得有点不对,说到‘老实’两个字,声音稍微变小。
他顿了两秒,赶忙弯道刹车,解释,“我这里的老实,就是老实的本来意思,在我眼里,你比姓翟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姓翟的心思缜密,做事情从来不跟人商量,每次看着他那笑,我都觉得他肚子里装了很多坏水……”
“……”安硕笑了笑,“在我心里,老实是个褒义词。”
两个人顺着斜坡往下。
天光已经完全泛白,连绵无际的水泥路,化作灰白色的细线分出两条,一条往村子进去,一条绕着村子消失在往上的斜坡。
“我前面说的可都是真心话,”秦泽洋从路边薅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走一边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在大食堂打饭,不小心撞到了个大块头,也不知道那大块头当时是不是吃错了药,举着个盘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就在那一刹那,你突然就出现了,当时我看你的感觉,不夸张地说,真觉得你是个踩着五斗云,从天而降的斗战胜佛。”
安硕莫名觉得尴尬,打断他:“行了,这形容也太夸张了。”
“或许你觉得我说的有点夸张,”秦泽洋继续说着,“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一点也不过分,那时候我那么矮,大块头就专找这个痛点打击我,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离开时说的话:个子矮算什么,只要志气不短,到哪都能发光发热。”
安硕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可能有点鸡汤文学的味道,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这句鼓励人的话,和你当时的气势搭配在一起,给我一种如雷贯耳的感觉,”秦泽洋偏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没想到过了一年,我居然能长得比你高。”
安硕:“……”
说到底,还是为了最后一句自夸的话做铺垫。
他想了想,纠正:“‘如雷贯耳’应该改成‘振聋发聩’。”
秦泽洋:“……”
道路两边的树木缓慢往后移动。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安硕突然问:“你当时长得那么快,不会打针了吧?”
“用得着吗?”秦泽洋挑眉,“发育的晚,好吧?”
他又把话题扯回去,“好了,现在可以回答我前面的问题了吧。”
安硕说:“就像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也记得第一次见到卿哥的样子。”
秦泽洋手中的狗尾巴草停了下来,他随口接上:“不用猜,他肯定是面无表情。”
“他跟林阿姨一起来的,当时挑了好几个人,见面的过程中,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东西一样,”安硕平淡地讲述着过往,“我们所有人都不太喜欢他,幸好,他也对我们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从所有人面前经过时,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
“结果到我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他顿了顿,“我被吓得一个激灵,到现在都记得,一手的冷汗。”
“我就想是不是自己躲的不够好,要不要装疯卖傻阻止他选自己,万一这人有什么怪癖怎么办?”
秦泽洋不由自主地附和:“确实,要是我当时在场,肯定也要吓得掉一身鸡皮疙瘩。”
“结果,他只是笑着问了我一个问题,”安硕顿了一下,“我肚子有点饿,可以带我去买早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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