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雨势很大,间或还有炸雷。
南阳王便这在一声惊震中战栗了一下,随即稳住自己,迅速将地下的文书拾起,展开读了一遍,霎时脸色青白地将头扣下去,嘶声叫道:“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帝迎头骂道,“指认的是五兵尚书贺常荀,你喊什么冤?”
贺常荀的后面是谁,不用审也知道。以那种惨烈的方式煽动起种种民怨指向当时的临海王,这样做会给谁带来好处,这人自然不言而喻。
“……”
南阳王一哽,脑筋迅速转弯,“众所周知,贺常荀与儿臣关系亲厚,这份证词指明为贺常荀所为,与指证儿臣有何差异,父皇圣明,此事与贺常荀无关……”
“这么说,你是要替贺常荀担保?”皇帝冷笑一声,“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挪移军火的重罪!”
南阳王不敢信口答言,当日绛梅雪园他曾与邹忌平密谋,用引线引火炸毁仓库,从而倒扣临海王一个失察民生之罪。可他思来想去,做过不如做绝,便私下命贺常荀从中央军库中偷偷调动四枚霹雳炮,未曾想,贺常荀竟会被身边之人和百姓指证……
他斟酌了一下,手攥成拳,“都是刁民指认,父皇岂能当真,万一是别人乱控呢?况且贺常荀一向并无劣迹,这个罪名……只怕是冤屈呐!”
周宜水揖了下手,“臣认为南阳王所言极是,只是除百姓之外,指认贺尚书的还有他的贴身亲随,不是无关外人的随意攀咬,所以也无法含混而过,若不调明查清,只怕有损殿下名誉和国法威严。故而臣恳请陛下恩准,当即应派三府一司,明堂会审,务必将螺犀街爆炸案审个水落石出,以还南阳王殿下和贺尚书的清白!”
“三府一司调验?”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南阳王,“刘珩,你以为此法如何?”
南阳王咬紧了牙根,脑子里嗡嗡的乱响。他明知贺常荀是受他所托用霹雳炮引爆临海王的烟花仓库,而且以贺常荀的调性,也未必是个能抗住公审刑逼的硬骨头,能在面临周宜水、郭子坤、林越等刑侦高手时不被套话,甚至到严刑拷打阶段不把他给招出来……
更何况,三府会审的结果是要廷报传檄天下的,他一旦同意,便要随时等待这个可能重创自己的后果。到时候一旦形成定案,不但不能打击临海王,还会牵连自己,甚至彻底失去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宠爱,到时说不定法外施恩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又怎么敢硬着头皮一口应承下来?
他眼底的犹豫心虚,皇帝和周宜水都看在眼里。虽然皇帝早就心中有数,因为这个事发过于巧合,偏偏是临海王的别苑引火爆炸,偏偏爆炸的仓库所属临海王,偏偏南阳王就在附近救火及时,偏偏那时奏折上呈的如此之快,他不是瞎子,也不是未经权谋利夺的蠢货,自知是兄弟二人夺权下衍生的好戏。越是这样,越是瞧着他这个二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左手紧紧握着薄胎茶杯,几乎要把它捏碎。
“你这个孽障!不把朕气死你不甘心,枉朕这些年如此疼你信任你!”
皇帝指着南阳王破口大骂,“这一年你做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你真当朕是聋了瞎了随你蒙蔽?连中央军库的霹雳炮你也有本事弄到手,刘珩啊刘珩,朕倒真是容你不得了!”
南阳王吓得浑身乱颤,他知道有些罪名可以认,但有些不能认。比如炸伤百姓这件事是轻若鸿毛,但是偷用军火的重罪确是损命要誉。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能弃车保帅了。
他头叩得砰砰作响,哭道:“父皇见责,儿臣知错,儿臣认!可是霹雳炮一事……儿臣并不知内情,儿臣以为只是寻常的火药,未曾想贺常荀会挪用军火啊……这件事儿臣真的不知!”
这番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周宜水心中冷冷一哼,贺常荀怎么可能不认听南阳王的执掌挪用军火,这件事一路瓜田李下,得利者最深的就是他,除了与军中向有关系的五兵部,谁能从中调信霹雳炮离中央。
皇帝眉毛一跳,还未开言,荀太师已然赫赫进入大殿,“不是南阳王指使?难道还会是什么人故意的?”
“陛下,此事既涉临海王,老臣本不该多言,可方才南阳王既已承认曾授派人引线燃爆仓库嫁祸临海王,便知临海王清白,臣恳请陛下赦免殿下。”
荀太师是临海的舅舅,人家舅舅提出这个要求理所应当,况皇帝也因当年宠章后而使荀氏气病早逝而自责,两种感慨之下,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反而更加宽容。
便摆摆手,“李广。”
李广搭过拂尘,哈腰而去。
南阳王自知理亏,不敢答话,只是哀声哭着,时不时看皇帝一眼。
周宜水这时郑重一拜,“既然南阳王殿下说未受意贺常荀挪移霹雳炮,那又怎会平白无故民间生出霹雳炮来?既如此,臣以为既不能让南阳王殿下含冤,也要查出这霹雳炮的来源,所以臣提议要严审贺常荀,还要彻底清查各大武将名下的军用火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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