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敲在瓦檐上的声音扑棱扑棱的,像是坚硬的小石子儿一下一下的敲。媞祯抿起唇一片愁思,复杂的前途让她的心境蒙上一层厚重的霜降。
萧离是襄国的战将,还是襄王祁昊的外甥。这代表什么?代表襄国的手已经伸进了大魏的中枢,杜王势力又强,即便她能证明孟献城就是襄国细作,有暗线的掩护,也未必能够一招制敌,甚至还会落得反噬。
现在外敌和内奸勾搭一起,内奸又属皇帝心腹,无论是媞祯夺权,还是沈望舒报仇,都不得不止境于此。
媞祯的声音在发飘,她极轻的自言自语,“孟献城已经跟杜殷珠定亲了,杜家判出是板上定钉的事,若是王家再有牵扯……”
沈望舒将小像重新塞回信封,“王家未必会知道。王弥是什么样的人?为了皇帝连自己女儿都能当棋子,好不容易爬到侍中这个位子,你以为他会为了到手的权利去效忠一个小王?他没有这么小的胃口。若是他知道杜重诲屡屡判出,只怕恨不得邀功才好呢。”
随意拿个火折子点燃信纸,连同桌上的橘皮一同丢进炭盆,滋啦滋啦的响,烧得人眼血红。
他吞了口吐沫,一双眼在昏黄的光影下幽幽闪光,“开弓没有回头箭。杜重诲首鼠两端,判降阙氏已是可恶至极,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判出外族,卖国求荣,简直该死!”
媞祯抓着腰枕上的金线流苏,“他们是该死,但不该毫无价值的死,士溪哥哥……自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与其让敌人败而收场,不如让他们成为我们手中的棋子,为你我所用。”
那金线本就生硬,硌在手心里一阵阵发凉,“想参战内政?那索性就让他们参好了!”
天地间宛然有雷声震震,风卷残云疾聚疾散,沈望舒咯咯地笑着,慢慢侧头看向盆中的灰烬。
自皇帝登基以来,两王纷争不断,朝廷之上对于太子人选的口风各持一边,让皇帝恨极夺嫡之争,不少原先觐见纳言国本之事的大臣都被禁了足,削了权。
因着忌讳,所以自秋至冬的小三个月来,南阳王和慎郡王相处地出奇的平和,甚至在年前的候春宴上,南阳王还亲自为兄长求情,复了刘俭“临海王”的爵位。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看得臣下是一个接一个愣,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场戏,已是两三个时辰后。
温钰回到王府看到一片萧条的霁月望湘台,心中纳罕,左等右瞧不见,一问人影,才知是去秣香馆算年终大账。
这才回过味了,想起媞祯早上一副困困倦倦,却又不得不起床的模样。他问她怎么了?
她说:“年终汇结,好日子到头了,那可是小山一样的账本啊。”
每度年终,石舫各地的商铺都要把年营收支交给个地的掌事,再由各地掌事汇集,交接给属大舫的舫主,最后由舫主呈递到长安的总舫来。所以算账也不是算一家一户,而是无数家无数户,哪些歇业,哪些增值,都要一一罗列清楚。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颤,就是每每看到桌上叠堆的文书,媞祯就会忍不住唉来叹去,四肢打抖,然后心尖跟爬虫似缠磨,最后仰头挣扎一会,陷入无尽的批改劳作中。
然她悲,亦有他人喜。肖选和淮安从馆中出来简直是身轻如燕,红光满面,两人相视而笑,“淮舫主一会儿去喝一壶?劳累了吧。”
“这敢情好,好好休整休整,明个给大老爷问安后,也该咱们老婆孩子团圆了!”
“可不是,每年这个时候我心都悬,密密麻麻的字看个几天几夜真是不行,八成是岁数大了。”肖选捋了捋袖口,“好在平阳是老阵地,只守城,不主攻,倒是您更辛苦些。”
淮安舒眉浅笑,“辛苦得值啊,想起从前那梁氏压人一头我就气得急,现在好了,姑娘叫我当主子,可不得好好干。如今姑娘又做了王妃,我还怕没有前途?”
肖选捋着山羊胡说是,慢慢有皱起眉头砸吧起来,“那现在长安的舫子是在姑娘手里还是在慎大爷手里?”
淮安啧了一声,“咱们家大爷哪里都好,就是这——”指了指脑子,“容易犯轴。所以大事还是落在曹休父子手里,小事给大爷,如今……你猜猜姑娘点了谁?”
“总不会请霍姑娘来吧?”
淮安说不是,“是三姑娘!”
肖选果然吓退了一步,“一个庶女掌权?”连忙摆手哀叹,“不是我说,大姑娘这回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三姑娘的生母是薛姨娘……一个姨娘教养的孩子怎么能……”
不屑的掉头,“我是看不上!”
哪想说时迟那时快,怪人说怕说啥来啥,淮安笑了两声,抬眼见毓嬛带着账本从秣香馆走来,连忙示意肖选禁声,肖选这才回过味来,歇了调侃。
毓嬛临近问了安,“肖叔淮叔好。”
俩人含笑福了一福,不吱言声的顺着台阶下了长廊。
雪雁跟后头一股子气儿别憋住,“哪有这样看人下菜碟的,大姑娘是主子,您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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