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缥青有些颤抖地越过一面断墙,那道坠落的血影映入了视野,耳边的一切声响似乎都已消去。
惨白的骨骼在尘墟砖瓦之间刺目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黑红的暗血从身体下蔓延出来,浮起一些细小的脏物,像一方诡艳的小潭。
身体变形,腹间的皮肤破开,一些脏器的形状暴露了出来。
一本古旧泛黄的书是从老人怀中挤摔出来,沾着血污飞散出去,但剑还攥紧在手里。
老人头朝向另一边一动不动,只留给她一个白发血污的后脑勺。
至亲以这样的惨状撞入眼眸少女很难理清楚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模糊嘶哑的声音在脑中回荡着,李缥青感到一种逼命般的痛苦,她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是心毒再一次炽烈地燃烧了起来。
老人确实已重伤到了极限,对于少女几丈外的脚步都没有做出反应,李缥青浑身冰冷地看着这副场景。
是的,作为一名宗师老人还活着,而且确实可以活下去,可他的生命.本来就已所剩无几了。李缥青不知道这样的伤势会将这根将尽之烛燃下去多少,她只看到,最后一位至亲正在飞快地远离自己。
一切难以形容的情绪冲击中,最鲜烈的是无从而起的愤怒。
为什么?!!
少女在几乎崩溃的泪水中仿佛感到了背叛。
明明说好躲在后面的,明明说好这两年好好陪着她的,明明说好教她怎么做好一个掌门的在相州的这些天险境环生,但少女真的一直很开心。
和心爱的少年抵背而战,渐渐了解他的一切,也被他身边的一切慢慢接纳.而这些天来的这一切天真放肆,其实都来自于这个总是无限包容着她的身影。
她知道老人就在博望等着她,她期待着胜利回去后的表功,想望着这一次能给翠羽带来的发展。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突然地面对这样一副景象。
她僵硬地慢慢向前走去,直到看清了这副躯体的更多细节,心脏再度被一柄冰冷的重锤狠狠击中。
一条彻底碎断的胳膊。
已经离开了肩膀,白骨森森,血肉模糊。
眼泪再也羁不住,她猛地张大了嘴,脑海空白地朝老人大步走去,这一刻恐惧等一切情绪都成了愤怒的助燃,崩溃之中,她只想冲过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于她,他是最后的至亲;于翠羽,他是唯一的宗师!
然后,她不可置信地看到,老人竟然再一次动了。
他原来还没有昏迷,抑或刚从重击中回过神来。
也不是感觉到了她,这片雾气似乎削弱着玄门修者的感知,老人是奋力用单臂支撑起身体,艰难地朝安藏的尸体挪了过去。
李缥青从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那角度.依然是紧紧盯死了天上的那袭黑袍。
他分明.连出一剑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副身体再遭受任何一次创伤,都一定会彻底死亡!
李缥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恐惧又压过了愤怒,嘶哑的声音充塞了整个大脑,心如窒息,少女几乎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就在这样的混乱惊恐中,她忽然看见了老人另一边的东西。
随着老人起身,那雾暗中的轮廓才显现出来,老人刚刚一直把头朝着那边一动不动,原来是在看着他.它。
尚怀通。
李缥青怔怔地看着他这样一副情状,曾经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面目如今只剩痴傻。
他被倾塌的房屋从轮椅上撞倒下来,下半身被砸进废墟里,血已经溢了出来。面上发上也全是脏血,他却依然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四周。
李缥青在这幅景象前怔愣着,心仿佛被什么啮去了一块。
她忽然轻轻低下头,看清了脚边这本老人一直放在怀里的旧书。
《翡翠精解》。
封面翻了过去,稚拙的字迹填满了血尘染脏的扉页,全是一笔一划认真记录的剑理。在微微蜷曲的右下角,是同样稚拙的三个字。
白玉梁。
李缥青忽然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遗漏了什么。
对每个人来说,同一份“仇恨”的指向是不同的,人无法仇恨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也无法仇恨自己不在意的东西。
于少女而言,她以狰狞偏执的目光盯死了七蛟洞,又从陆先生口中,把那夺魂之人摆在了血红的双眼下。
在无数个夤夜她想着他们擦拭失翠的剑刃。
所以当湖畔那一夜之后,少女埋于幽深毒潭下的心被光明穿透进来,从此豁然开朗。
但她忘了在这一天知情之后,老人的仇恨才深覆燃烧。
他是亲手将男子从穿开裆裤的年纪一点点拉扯大。
天真、可爱、顽皮、莽撞、意气、坚韧、勤勉、担当、光明、潇朗.惨辱。
老人身在玄门之列,他确实是这个境界的底层,没有罕见的天赋、不会高妙的玄经,境界多年来也只在
可这样,他就能够把一个一手指就按死的七生,轻飘飘地当做杀害男子的最终凶手吗?
可这样,那个高高在上的欢死楼,就能把他的爱徒肆无忌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