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时望轩那张脸的时候,薛臻白双眸是亮的,心却是黯的。
近乡情更怯,
怎敢问来人。
即便时望轩生的同她再像,可姓氏也摆在薛臻白面前。
岁月可真无情,带走身边这么多人,却带不走诀别的伤。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必当初莫相识。
自私者为人不齿,
可薛臻白此刻真想自私一点,不想看到时望轩眉目间同他爹的那三分像,就想透过对方看见他娘的影子。
舌尖残留的药汁有点苦,涩了心,薛臻白拿起桌上的黑珍珠奶茶戳开喝了一口,甜的发腻。
他不喜欢这么甜的,
但就想尝尝她喜欢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遗憾,
当初没听小姑娘的话陪她一起去尝尝店奶茶,
再之后,
薛臻白就再没那个机会了。
小姑娘没喝过奶茶,不知道第一次尝到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嗯,
薛臻白眼底忽然浮现虚幻的笑意,
她应该会笑,笑的傻傻的,甜甜的,好像初春第一朵绽开的花,很漂亮,干净澄澈的杏眸里应是一亮一亮的。
就像两人不慎放走府主一瓶子萤火虫的那晚,
漫天围绕着一闪一闪莹黄淡绿的光电,不知道自己闯祸了的小姑娘还傻傻的笑着,夸眼前的荧光真好看,比魔界一眼望不到光亮的寥寥黑夜漂亮多了。
“唉,子衿炸了饭堂的厨房,接下来好几天吃不到小豆包了。”可能是物极必反,知道闯祸已经闯完了,少年怀揣着视死如归的心,破罐子破摔的随口道了这么一句。
闻言,
小姑娘低头在自己兜里掏了掏,然后伸到少年面前摊开手心,里面是一颗阿尔卑斯糖。
“嘻嘻,没关系啦,峥峥会做奶油小蛋糕,我们可以去蹭饭啦。”
“晚上又跟你爹吵架没吃饭吧,我兜里还剩个糖,岑姐给的,我没吃,正好给你垫一垫啦......”
“小白,快拿着,我们赶紧把它们抓回去,不然你又要挨打了。”
“快拿喔......”
恍惚中,姑娘小小的手就在眼前,薛臻白眼眶止不住的泛红,颤颤巍巍抬起手去接。
那颗糖那么近,
又那么远,
远到他还未碰见,眼前一切包括人就化作漫天星点散去,像一场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白日梦。
然后梦醒了,
薛臻白身体新一轮的痛接踵而至。
很痛,
痛到薛臻白想起身重新端一碗药可却身形一晃,双手撑在桌子上这才没狼狈倒地。
胸腔喉口唇齿间不断蔓延着血液的腥锈,混着方才唇齿间的奶茶甜腻,竟苦涩的出奇。
薛臻白额角痛出冷冰冰的虚汗,抬眼扫了下薛肆方才离去的地方,痛色弥漫的眉宇紧紧蹙起。
算了,
早走远了。
强行咽下喉口腥甜,薛臻白神情坦然一瞬,然后踉踉跄跄走出了几步,打算自力更生。
可没想到丹田处的裂口在这时陡然增大,剧痛无比,他在克制不住的一声闷哼下,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喘息不止。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刚被摔上没多久的门又被人猛地一脚踹开,在薛臻白眼前发黑瞳孔涣散之际,他被人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腰身,继而听见了薛肆咬牙切齿的一句:“我看你是真病糊涂了。”
“这么些年把身子骨糟成这个模样,后不后悔?”薛肆一把把人从地上捞起来,搀扶之中拧眉道。
而薛臻白却浅笑着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着血丝,语气轻松道:“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
她走后,世间人万千,再无一可入他眼。
若不是想替他们申冤正名,洗净淤泥,薛臻白早就想跟着去了。
谁想守着两副空棺材一年又一年的虚晃时日,
不过是时候未到,大仇未报罢了。
“咳咳咳......”
“我真服了你了,坐好,我去给你弄药。”薛肆看他这番情痴入狂的疯魔模样恨不得上去两拳头给他抡醒,可惜以薛臻白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真怕自己抡下去人就没气了。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按时喝药,会好的,你又不听,”薛肆嘴里不耐烦的骂骂咧咧,却在背对薛臻白时往那碗黑苦的药里放了两勺糖,“给,喝。”
他举到薛臻白面前,送到人嘴边,目光紧盯着薛臻白的神情,好似只要对方说一句不喝,薛肆就能把这碗药扣在薛臻白脑门上似的。
然而薛臻白没有,只是缓过痛来后,轻叹一声:“烫啊......”
不过瞧见了薛肆额角隐忍的青筋后,他还是老老实实接过去喝了。
喝完,薛臻白才皱着眉道:“苦死了,天天喝,一点用都没有。”
薛肆啧了一声,道:“等你真天天喝的时候再说吧。”说完,这位来时风风火火的青年临走的时候关门的动作轻了些。
门关牢了,
也把薛臻白微微摇头无奈叹息的一句话关在了里面,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