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兆桁跟着祁烬翻窗而入。
蒋嬷嬷才察觉到不妥。
平日里,三殿下身边的侍卫,从来不会跟着他同入娘娘的寝室。
还未开口,却见身侧贵妃已然全身颤抖,一双通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人。
祁烬关上窗,左兆桁一步一步走向她。
在窗外将殿中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收入眼底的过程中,他隐在袖中的双拳攥出了湿汗,此刻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眉眼沉敛。
难怪,十六年来,父母亲从未入梦。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心有芥蒂,父母亲责他不孝,不愿入梦。
原来不是。
她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千倍万倍。
而自己,却还埋怨了她那么多年……
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棠贵妃刹那间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却摸到了扭曲起伏的肌肤。
她面色大变,慌乱失措低下头,想要找回刚刚被自己扯掉的面纱。
“本宫的面纱呢……蒋星……快帮我找回来!快!”
又想起面纱被她撕碎了,急忙捂住双颊,转身想去重新找点什么东西遮脸,脚步一急,却绊到自己的裙摆。
“娘娘小心——”
蒋嬷嬷还来不及伸手,左兆桁已经跨前一步,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棠贵妃浑身一僵。
身前,左兆桁的声音带着沙哑,干涩地传入耳际,“母亲,孩儿来晚了……”
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喊这两个字。
知道真相之后,他也无数次想象过,母子见面该说些什么。
没想到,这两个字喊出来,依然这么顺口,自然。
而母亲,也同样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棠贵妃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彼此皆是瞬间红了眼眶。
“桁儿,我的桁儿都这么大这么高了......”
她颤着声,“从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最像他的......”
他仿佛从她含泪的瞳孔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很清楚,她说的是他的父亲。
这些年,父亲一直都活在她的心里,她从未忘记定国侯府的一切。
他抬手,常年握剑后起了茧子的大拇指,轻轻拭去棠贵妃眼睑下的不断滚落的泪珠。
“孩儿不孝,让母亲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近距离看着那一道道疤痕,心如刀绞,眼底掠过一抹凛冽杀意,“孩儿向您保证,定会要那狗贼,血债血偿!”
他的话丝毫没有避忌祁烬的意思,蒋嬷嬷一直观察着祁烬的神色,可他面无表情,仿佛左兆桁话中的人与他无关。
“你都知道了……”棠贵妃拉住他的手,“你父亲的事还未查明,切莫冲动。”
她又缓了缓,稳住气息,“刚刚我跟他说的话,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
只有这样,才能挑唆皇帝和皇后母子的关系,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待祁烬回京,或可坐享渔翁之利。
祁烬早已明白她的用意,缓步上前,“母妃,是儿臣没用,让您费心了。”
棠贵妃分出一只手拉住他,“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怎会没用。”
她目露倨傲,抬眼看着祁烬,“单是你自请前往北境疫区的这份勇气,皇室之中无人可及,但凡你有半点行差踏错,我都不会默认颜颜与你亲近。”
“母亲。”左兆桁扫了祁烬一眼,沉声道,“祖父临走时,立下两个遗愿,一是命我查清父亲死因,二则……命我答应武义侯的求亲,将颜颜许给叶轻。”
棠贵妃闻言默了默。
半晌,轻叹一声,“罢了。”
祁烬见状,瞳孔骤缩,“母妃?”
平静淡定的声音忽然就染上了几分焦急,蒋嬷嬷忍不住掩唇轻笑。
祁烬耳际浮起一抹暗红却不自知,刚面露不解,就听棠贵妃轻声开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没死,颜颜的亲事,自然不必听你祖父的。”
“这样说,你该放心去北境了吧?”棠贵妃眼中带着调侃,被仇恨淹没的心总算平缓下来。
祁烬深吁了口气,毫不在意左兆桁鄙夷的目光,郑然行了一礼,“多谢母妃成全!”
左兆桁若有所思扫了他一眼。
这人如此热心将他带进来见母亲,该不会就是为了这句话吧?
皇室子弟,果然狡诈!
棠贵妃不知他心中猜疑,看着他道,“如今侯府有你照看,颜颜总算不用医馆和侯府两头兼顾,你既是大哥,也是一家之主,西境的担子暂时放一放,先把家顾好。”
“孩儿知道,回去之后,定会照顾好颜颜。”
“有你在,我很放心,熙儿现下如何?他去西境没给你和杨伶添麻烦吧。”
左兆桁神色几不可见一暗,若无其事笑道,“他换了姓名在安凌军待过一段时间,我离开的时候,将蜉蝣军另一半印信给了他,再加上祖父给他的那一半,如今,他已经离开安凌军,正式接掌蜉蝣军了。”
棠贵妃没有注意到他话中有意无意忽略了杨伶,听到左兆熙如此长进,只觉欣慰,“他能振作起来便好,是颜颜救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