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见过皇上。”
棠贵妃端正行了裣衽礼。
“爱妃还怀着身孕,快快起来。”皇帝上前双手扶起她,见她没有因为怀了身孕就目空一切,眸子里尽是满意。
“礼不可废。”棠贵妃柔声笑应,挽着他的手臂相倚而坐。
窗外明月莹皎,映照室内温情脉脉。
皇帝抬手一挥,随行伺候的内侍和眷棠宫中宫女都垂头退下,见他如此,棠贵妃心中警惕骤起,不动声色道,“皇上想歇息了?可是臣妾……”
“无妨,朕只想与你说说话。”皇帝揉着她柔软的手,似是思索着如何开口。
“皇上有话不妨直言。”
皇帝笑容稍缓,“前几日林相入宫说了不少好话,一大把年纪在乾政殿哭得死去活来,说他林氏一脉子嗣单薄,他夫人早逝又不愿续弦,膝下也就这两个儿子……”
“朕一时心生不忍,便下令打了林诩风五十板子,让他把人给领走了。如今想想,又觉得有些轻纵了他,让爱妃白白受了那么多委屈……”
棠贵妃心底渐渐冷了下来,眸中却神色未改。
朝令夕改,人都已经放回去了才告知于她,还非逼着她不得不温声细语地恭维他心怀仁义,体恤臣下。
回想起来,他一直都是如此自私妄为,只喜欢按着自己的心意任性为之。
天下人的看法和是非曲直,从来都不是他行事的依仗和标准。说透了,就是又当又立,心口不一!
棠贵妃垂眸意味不明道,“皇上不必为难,林相和林统领皆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自当以天下社稷为重,又岂能让后宫的腌臜事误了朝政?”
皇帝目中闪过一丝不快,这话说得好像离了林家他便坐不稳这江山王位似的。
可眼下,他放林染风出来的真正目的却不能直言。
他定了定神,又道,“无论如何,他确实犯下大错,让爱妃受了不少委屈。”
棠贵妃眉眼带笑,粉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赛雪,明艳动人。
她给皇帝斟了杯茶水,亲手端到他唇边,“他是林贤妃的兄长,许是误会臣妾连累贤妃妹妹被禁足,故而想替妹妹出气,说来倒也没什么不对。”
这话悄无声息勾起他巴不得永远抹去的尴尬回忆。
是啊,贤妃是因殷氏而被禁足,林诩风却将火都撒到了眷棠宫,实在是不知所谓!
等等……
皇帝龙目微眯,视线落向侧殿的方位。
上一次殷氏入宫,似乎就是被他留在侧殿……
那次之后,他与棠贵妃从未在侧殿夜宿过,平日里她一个人,更不可能无端换到侧殿就寝!
指不定,那刻着厌胜之术的布偶根本就是上次……
“皇上怎么了?”见皇帝神色变换不定,时不时闪过狠厉之色,棠贵妃垂眸掩去冰冷的恨意。
皇帝慢慢啜饮着热气腾腾的绿茶,心绪翻涌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茶香袅袅,他这么想着,落到棠贵妃脸上的目光就愈是怜惜。
她这次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可惜,林诩风他还有大用。
“爱妃受了委屈朕也心疼,说说看,想让朕如何补偿你?”
棠贵妃闻言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嗔怒道,“皇上又说这些,臣妾想要什么,皇上难道会不知?”
皇帝有些讪然地轻咳一声,“好了,爱妃别恼。朕知道你想见左家那丫头,这几日寻个时间宣她入宫陪你说说话,朕保证不为难她。”
她这些年极少宣左家人入宫,刻意想要避嫌他是清楚的。对此,他也甚为满意。
一旦林诩风事成,她以后便是想见,也见不到左家人了。如今就当是让她们提前告别,也让她好好高兴高兴,于腹中龙嗣有利无害。
果不其然,棠贵妃顿时目露欣喜,眼角竟还微微泛红,“谢皇上体恤臣妾……”
皇帝抬手将她揽入怀中,“是爱妃一直在体恤朕的不易……”似是想起了什么,顺着话头道,“可惜慕将军的钥匙遗失了,若不然,朕拿到了那些东西,哪里还需要依靠林家……”
闻言,棠贵妃眸底泛出寒光,广袖下纤指缓缓攥紧,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暗的印子。
她眼睑低垂,声音有些飘忽,“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想着那东西呢?”
皇帝在她语气里听出一丝哽咽之音,猛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泪眼扑簌,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在他明黄的衣襟上。
“爱妃这是何意?”
“皇上还是不信我,对吗……原来,这些年你从未相信过我!”她紧绷着下颌,水雾蒙蒙的美眸凝着他,抬手捂住心口,仿佛正经受着钻心的剧痛。
“不!朕一直信你!”
皇帝急急抬袖为她拭去眼泪,口中所言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青儿,朕从未疑心过你,你若不信,朕可以对天发誓!”
似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棠贵妃的眼泪总算消停下来,红着眼抱住他的臂膀一字一句道。
“臣妾这些年自觉是个不洁之人,对不起贺哥,对不起定国侯府满门。可臣妾偏又眷恋皇上的好,这才苟活于世,但求与皇上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