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六下了山,得知越州闻长史下令救灾,甚至他本人已经启程亲赴受灾各县,当即组织人手在城门外用油布支起了灾民篷。
南栀此时明媚的面庞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泥水,徒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绸缎衣服也毁于一旦。此时就算是丁香她们凑近了瞧,都未必能认出她。
陆凌舟更加狼狈。
他在挖土救人时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左手臂的伤口,鲜血直流。
南栀找了个半塌不塌的屋檐下,胆战心惊地为他重新包扎好伤口。两人顶着一件蓑衣才走出几步,那屋子便塌了。
等他们跟随人群来到灾民篷,看到数百人挤在一块大约两丈长、一丈宽的油布之下。
油布只能挡雨不能蔽风,所有人穿着湿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若是天再冷一些,迟早有人冻死。
“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南栀看着所谓的救济灾民竟然只有一块遮雨的油布,不由觉得好笑。
“那些捕快哪敢放我们进去,方才扯着嗓子说就怕有人趁乱跑到别人家中偷鸡摸狗,看着我们个个跟看贼一样。”
说话的大娘见陆凌舟身上带血、面色苍白,好言劝说他们千万别想着闯进城。
她一指瑟缩在十几步外瘫倒在树根底下的一人,“瞧见没,他刚才想偷溜进去被人打出来的。”
烟雨朦胧中,只见那人半睁着双眼、身体没有起伏,分明已经断了气。
南栀一脸惊愕,她以为张五六先前要挖空静大师的尸首已经是人之极恶,没想到如今他身为百姓的父母官,竟然纵容手底下的人殴打无辜百姓致死。
大娘见陆凌舟伤势挺严重,一时心软,靠近过来和南栀压低声音道:“你男人这伤耽误不得,你要是真着急找人救他,可以走山路到东边那条小道去,从那里下去就是一家药馆。那家的掌柜是个好人,说不定愿意帮你们。”
两人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百岁堂。
“不行。”陆凌舟当即拒绝,“山路崎岖,况且现在雨大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发生泥石流。”
方才是他们侥幸逃过一劫,但不是每次运气都会这么好。
在天灾面前,他们亦是渺小如蜉蝣。
“可你这伤……”南栀见陆凌舟原本苍白的嘴唇竟然有些发紫,骇然道,“陆凌…你,你中毒了?”
陆凌舟闻言立即低下脑袋遮掩唇色,可忽然猛地一阵咳嗽,只觉得喉中腥甜。
南栀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山路肯定不能去,运气不好别说找人来救陆凌舟,她自己的小命都要没。
那便只剩下……
南栀双目炯炯,看向十几个捕快严防死守的城门口。
她在那些人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若她站出去言明自己的身份,她和陆凌舟一定能进城。
步子还没迈开呢,陆凌舟一把攥着她的手腕。
“我不准你去。”
陆凌舟因为拉南栀的手过于用力,牵扯到了左手臂连着肩膀的伤口,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你…你不准去。”
南栀去向县衙的捕快表明安远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两人固然能光明正大地进城。
但她要如何解释他们二人为何在一起?
说与不说都会坏了她的名声,更何况侯府那些人对她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可是你的伤拖不得!”南栀神色凝重。
陆凌舟微用力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张五六将灾民关在城外,不让他们进去,朔风他们一得知消息肯定很快就会过来。再等等吧。”
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南栀看着外头的天,雨势渐大、天色渐暗。
夜里一冷下来,又生不了火,那些老弱妇孺又能怎么办?
南栀望着那十几个披着蓑衣,躲在城门里躲雨的捕快,忽然心生一个主意。
她身上还带着十几两碎银子。
趁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南栀状似无意地在人群中走动着,趁旁人不注意时将碎银子藏进泥土里。
就这样藏了七八块碎银子后,她搀扶着陆凌舟走到靠近城门稍空的地方。
“等会儿捕快一散,我们就冲进去。”
陆凌舟拧起眉头,“你又要做什么?”
“别说话,保持体力。”南栀一拍陆凌舟没受伤的肩头,信心满满地走开几步。
她忽然故作惊讶地大喊一声,然后再众目睽睽中蹲下来,从泥土中拾起一块拇指大的碎银子,“哎呀,这土里怎么有碎银子啊?”
那些原本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百姓一听见有银子,连忙凑上前来。
“这、这是从地上捡的?”
“是啊,他们几个不都看见了嘛。”南栀将银子一擦往嘴里一咬,“哎呦,果然是真的。”
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低下脑袋,仔细地在地上看来看去,“我再瞧瞧,搞不好还有呢。”
众人闻言,连忙也低头从地上找钱。不过一会儿,人群中就有好几个人找到了碎银子。
“是真的银子!”“我找到了!”“我也找到了!”
找到碎银子的人越来越多,找到银子的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