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的声音不重,却足以震耳欲聋。
李佑面上的笑容如潮水般退去,一时竟僵在了那里。
殿上所有人都觉察到李佑的不对劲,纷纷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江书晚只觉身子一凉。
陆北的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到她都有些恍惚。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极北的游牧部落本就心怀鬼胎,蠢蠢欲动,陆北权力更替之际是他们举兵南下的极佳机会。他们又怎么会放过呢?
就算逃过了内斗,还是逃不过外患。
“然后呢?”
李佑沉声问道,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慌乱。
一旁的贵妃不禁伸手挽了他一下,以示安慰。
福临见所有人都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看,知道自己表错了意,忙赔笑道:
“皇上稍安勿躁。萧大将军刚好在边境巡防,敌人的偷袭被萧大将军给击退了。”
殿上呼的一声齐叹,众人如释重负。
李佑一愣,复又大喜,道:
“好个萧策,果然不负朕所望!”
贵妃笑道:
“皇上,萧大将军有勇有谋实乃我朝之幸。天佑我朝,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佑哈哈大笑,高举酒杯:
“北地宵小,不自量力。恰逢除夕,除旧迎新,萧大将军驱逐鞑虏壮我国威!赏!”
所有人跪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年,李佑南破南蛮,北收陆北,国富民强,风调雨顺。一切都欣欣向荣,叫人振奋。
……
寂静的长春宫,漆黑一片。
贵妃消瘦的身子缩在巨大的大氅之下,看着墨黑的夜色。
“娘娘,五日前,北邙的铁骑和上柱国的旧部,里应外合,已经攻破了边境线。萧策带着三万残兵一路往南逃进了崇山。陆北如今已经尽数在咱们的手中了。”
黑暗中,有声音如鬼魅传来。
贵妃冷津津地笑着。
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可她一刻也没有闲着。
父亲和自己的仇,她就算是死了化成厉鬼也要回到阳间来报。
她轻轻咳了几声,帕子上星星点点的全是血迹。
没多少日子了。
可也够了。
她擦了一下嘴角,道:
“告诉他们,继续截获南下求救的讯息,全部换成捷报。本宫要换了这天地,还叫李佑蒙在鼓里。”
父亲的旧部遍布朝野。
他们对父亲忠心耿耿。
而重新召集他们,只需要一个故事而已。
一个丈夫残忍囚禁妻子和儿子,哄骗岳父致死的故事。
真相让他们同仇敌忾,不死不休!
……
连日捷报频传。
新年的京都热闹非凡。
街头巷尾都在说着萧大将军的英勇事迹。
赢了。
又赢了。
萧大将军不光识破了敌人偷袭的诡计,还带兵追击,将敌人往北赶出了数十里。斩获敌首无数,缴获牛马无数。
萧家的臭小子名扬天下了。
皇上的赏赐如流水一般的送进萧府。
萧家的门槛都快被前来贺喜的人踏破了。
……
“北邙人身形高大,一个个壮硕如牛,力大无穷。听说他们喜欢将人的头颅砍下来,挂在马鞍上。以此来论功行赏。”
“那又怎样?萧将军智勇无双,那些蛮牛一样的北邙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你没听说么,北邙人被打得丢盔卸甲,四处逃窜!”
“哼,他们以为陆北只有上柱国吗?那是他们不知道萧将军的厉害。听说萧将军当年在西南作战的时候,南蛮人听到他的名字都要发抖!”
“萧将军还在宫中当值的时候,我曾远远见过他一次。他英俊潇洒,见人客客气气的,哪里能想到他上了战场竟这般勇猛啊!”
廊下,一群宫女太监叽叽喳喳坐在一起聊天。
个个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面泛桃花。
梅答应嗑着瓜子,笑道:
“如今宫里,个个都成了说书人,他们的故事讲得比我可精彩多了。”
宋常在拿着皮尺给璟儿量尺寸。
璟儿长得快,又皮得很,不好好走路,总在地上爬。衣服裤子换得勤快,没几日就要做新的。
她边量边道:
“说来也奇怪,这才没几天工夫,这萧将军的英勇事迹就传得到处都是,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他们都亲眼见过似的。”
“可不是?”
红绡端着一盘点心进来,放在梅答应跟前,
“奴婢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江书晚听着心里虽也高兴,却还是免不了担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与其听到萧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她更想听到是陆北无战事、一切太平的消息。
平安比名誉、权力、高官厚禄全都要重要。
这几天,她在承乾殿,看到李佑每天喜气洋洋的样子,心却总是揪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