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距离永安宫很近,宫里人都说,当初之所以选这个地方作为养老的寝宫,是因为老爷子想挨着太子爷近些。 不远的路,但赵思礼却走得格外艰难。 不知是不是天边忽然又乌云乍起,遮住了太阳,他总觉得腿上的旧伤疼得厉害起来,连带着半边屁股好似针扎的一样。 “啧,侯爷您看这天,刚才还好么秧的,一眨眼的功夫又阴上了”狭长的夹道中,只有他们两人,风吹过感到阵阵凉意,而朴不成一开口,更是让人从心底打颤。 “哎”朴不成又叹气一声,“老天爷这是还没下够啊光是淮北泗州水灾,他这是不满意啊”说着,又叹息一声,“哎,还是老天爷最大,人间百姓跟他比就是蝼蚁” 瞬间,赵思礼的冷汗顺着脖子就流下来了,两股颤颤。 老天爷等于太上皇,而被老天爷刻意予求予夺的百姓,那不就是说他赵思礼吗 老天爷是无情的,那位老爷子也不曾躲让啊 一想到莲花堂 此刻,赵思礼又猛然想起了儿子的话,心中开始懊悔起来,也更加惊恐起来。 “侯爷,您的腿无碍吧要不要给您传太医”朴不成忽然斜了一眼,赵思礼的腿。 顿时,赵思礼心中一颤。 “无碍的,旧伤,旧伤” 不知怎地,这时他又骤然想起年轻时受伤的情景,心中开始发虚。 这腿上的伤,说是打仗时落下的,其实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因为毁了这条腿的,其实是他自己。 那年打仗,一个营头的兄弟们在敌人的城墙下成片成片的死,地上的血跟糨子似的,黏得人都迈不动腿。 眼看兄弟们马上就要死光了,可不但没有收兵的鸣金声,将官还带着督战队上来。 谁敢不玩命爬,退缩一步,当头就是一刀 他赵思礼腿上已经挨了一箭,正趴在死人堆里哀嚎,眼看着又要被逼着攻城,这条命就要葬送在战场上,心中一动,直接抓着箭枝,偷偷的给自己来了一下更狠的。 他当时就昏死了过去。 督战队以为他死了,他逃过一劫。 但这条腿却永远的落下了残疾,废了,使不上力气。 不过他刚在沉浸在劫后余生中没多久,就开始后悔起来。因为就在他昏死过后一刻钟不到,敌人就他妈的开城投降了。 这些年他时常在想,若是当初不对自己下手,而是再刚猛一些,咬着牙往上冲,熬过那一刻钟,大明建国之后他何止是个兵马司的小官 起码也能外放当个卫所的指挥使吧 这份懊恼伴随了他小半生,他还记得敌人投降之后,他气得拐着腿,跟着兄弟们开始私下杀俘泄愤 他心中一会想着过去,一会想着现在,心不在焉的跟着朴不成,一步步到了永安宫。 “侯爷,您这边请”朴不成侧身开路。 “不敢” 赵思礼刚迈过门槛,就听院中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高点,高点儿” 抬头一看,自己的外孙六斤牵着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公主,站在屋檐下看着一个小太监放风筝。 太子还很小,可是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一瞬间,赵思礼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 下一秒,这种狂热的热烈他又赶紧收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老爷子。 老爷子惬意的坐在花亭中,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看着太子高兴得大呼小叫。 “臣赵思礼,叩见太上皇” 老爷子缓缓转头,无声微笑,“来啦过来坐” 画面陡然一转,京城之中热闹的长街。 拥挤的人群正在药铺子门前排队,络绎不绝。 天子脚下的人,总是比别地方的人知道得多一些。听说淮北水灾已经开始闹病了,运河里头长江里头每天都能捞上死人来。 而且更多的灾民正在往京师来,天马上就热了,灾民来了病也就来了。所以家家户户除了囤米之外,就是开始囤药。 “他娘的,这些灾民去哪不好,非要往咱们京城跑” “天子脚下嘛,到了这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饿死” “朝廷不是开始赈灾了吗” “嗨,朝廷的话听听就是了,当官的都指望着灾年楼钱呢,谁在乎灾民啊” “就是就是,你看,这药铺子涨价都没人管,还有人管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