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年,三月二十一。 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凌汉病故,上,辍朝三日以示哀荣。 人生的终点就是死亡,这没什么意外的。况且凌汉还是高寿之年,寿终正寝。 但朱允熥心中就是很不舒服,或许是因为他还年轻。人在年轻时以为生死距离自己很远,但不可避免的事,年轻人总要经历生命中鲜活的人,一个个的离去。 这种感触,谁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京师城外的山庄一片碧绿,清晨的炊烟和山间的白雾交织在一起,几舅徘徊不曾散去。 朱允熥没带任何人,缓缓的踩着还带着昨夜雾水的小草,穿过庄子中的小道,来到老爷子居住的院落前。 院子中微微传来几声咳嗽,还有老人吐痰的声音。 他推开门,晨光下老爷子正坐在院子当中,佝偻的身子靠在连廊的柱子上,正用手中的竹条儿编着竹筐。 “把剪子给咱拿来” 老爷子正跟一根执拗不听话的竹条较劲,听脚步以为是朴不成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 朱允熥四处看看,在一个簸箕中找到剪子递过去。 咔嚓一声,不服输的竹条乖乖的应声折断,随后在老爷子大手的挤压下,变成竹筐的一部分。 “小样,咱还治不了你”老爷子满意的笑笑,忽然抬头,讶然道,“咦,大早上的你不上朝,跑咱这来干啥” 朱允熥蹲在老爷子身边,拿起一个编好的竹筐摆弄两下笑道,“孙儿就是想您了,过来看看您老” 老爷子上下左右看看朱允熥,“你有事儿” “哎”朱允熥轻轻叹气,犹豫片刻,“凌汉病故了” “凌铁头死了”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物事。 “是,病死在了老家”朱允熥微叹道,“临死还给孙儿上了折子说了一堆”说着,苦笑摇头,“那老头在京里时,身子比年轻人都硬朗,可一回到老家就不行了” “他死跟你有啥关系你愁眉苦脸的”老爷子忽然打断朱允熥。 随后,老爷子瞥了一眼朱允熥,又抽出里两根竹条儿来,“他那么大岁数了,早他妈就该死了。再不死,他都成神仙了” “人呀,谁能不死你呀现在还年轻,觉得跟你关系不错的人死了,你心里不是滋味。照咱说大可不必,往后你身边死的人多了去了那些老杀才,还有咱,不都得死吗哦,死一个你心里不痛快几天,死一个你不高兴几日,那你以后别干别,净他妈难受了” 说着,给了朱允熥一脚,“把旁边簸箕里那绳子给咱截一疙瘩来” 朱允熥闻言照做,给老爷子打下手。 “咱知道,你是听说凌汉死了,心里想到了咱,怕咱有个万一”老爷子的手指很灵活,绳子在竹条上穿几下,就绑得牢牢的,继续说道,“傻孙子呀,咱现在不也是等着那一天吗,有啥办法。咱也不想死可他妈没法子,人这辈子什么险恶光景都能熬过去,可谁能干过的老天爷” 他说的洒脱,可听在朱允熥的耳中格外不是滋味。 “皇爷爷”朱允熥悄悄靠过去,保住老爷子的腰,脑袋放在老爷子的大腿上,“孙儿不想您死” “滚一边去,这干活呢”老爷子抬胳膊就给了他一肘子。 然后,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朱允熥,“咱要不死,耽误你的事儿” 这笑容在一瞬间,跟晨光融合在一起,让人的心暖暖的像是有热流涌动。 但同时,也让人的心酸酸的。 “您编这些竹筐干什么”朱允熥忙岔开话题。 “这些眼儿大的,放后山水泡子里捞小鱼儿”老爷子看着一地的竹筐笑道,“这些眼儿小的留着装洪薯”说着,看看朱允熥,“你吃饭没有” 说着,不等朱允熥说话,又笑道,“咱发现个新吃饭,洪薯稀饭配咸鱼,那滋味顶好,中午你在这吃,咱爷俩喝两盅” 就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些哼哧哼哧的声音。 紧接着,就见朴不成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个竹筐进来。 几头黑啦吧唧的小猪羔子,在竹筐里拱来拱去发出不安的叫声。 “抓来了”老爷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大笑,走到几个竹筐前面,弯腰可看着里面的小猪羔子,“在哪抓的” “奴婢在集市上用粮食换的”朴不成擦下头上的汗水,笑道,“都活蹦乱跳的” “好好”老爷子大笑,“赶紧,屋后头垒个猪圈养起来” “皇爷爷”朱允熥走过去笑道,“圈就挨着您住的地方,多味儿啊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