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颍国公傅友德府邸,后宅。 须发皆白却依然雄风满面的傅友德正在书房中,爱惜的把弓弦拆下来,细心的保养着,跟他转战南北的爱弓。 先是用蜡细细的手搓,从上到下动作很柔和,但是力度适中。然后取来麻绳沿着弓弦下端,猛的撸一下,把上面的脏东西都撸下来。 保养好弓弦之后,傅友德双臂用力,胳膊上石头一样的肌肉乍起,一张弓顷刻之间弯弓搭弦。然后用力的拉了一下,嗡地一声满室皆响。 百战老将,人到晚年,面对的是日益衰老的身体,还有依旧满腔的雄心壮志。有些矛盾,但也有些不甘。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管家在外面轻声道,“老爷,二郎来了” 傅友德把弓挂好,又抽出墙上挂着的腰刀,顿时室内满是寒光。 “让他进来吧”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用绢帕仔细的擦拭起明亮的刀身。 “爹您还没睡”傅让进来,恭敬的说道。 傅友德把手中刀锋倾斜,眯着眼睛看着刀上的血槽,“嗯,睡不着你刚从宫里出来”说着,反转刀锋,用手指弹了下刀背儿,叹息声,“哎,这刀都闲废了,再没有往日的锋利” 傅让微微一笑,父亲心中所想他如何能不知道。别看父亲已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可是对于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之心,却依旧火热。只是现在的皇爷,对这些老将的态度 “父亲,咱们家中还供着几个和尚呢吧”傅让低声问道。 世上高门大族中,供养几个僧人不是稀奇事。 “城外庄子里有家庙”傅友德诧异的看着儿子,笑道,“你娘说我杀太多,供奉几个和尚平日诵经说佛,算是给我积累功德”说着,大笑起来,“这玩意,其实你老子一点都不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信的,只有咱手里的刀枪” “据儿子说知,不但是家庙吧似乎家里有人把庄子挂在了供奉的和尚名下”傅让上前几步,靠近父亲,“那几个和尚对外行事,是不是也打着咱家的名头” “这我不知道”傅友德纳闷道,“问这个干啥家里的事,你不是都不问吗”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道,“可是宫里你听到什么了” 傅让对身后摆手,老管家关好门,轻轻推开。 “父亲,家里的和尚撵出去吧挂在名下的庄子收回来”傅让低声道,“孩儿在太孙身边,殿下这些日子” 当下,傅让便把朱允熥削除僧人做官免税特权,欲清理天下寺庙田产,隐藏人口,控制僧人数量之事说了一遍。 “儿子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让接着说道,“殿下厌恶什么,咱们就撇清什么,不能沾边” 傅友德想了半天,叹息一声,“好一会就告诉管家,让他去办”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自从蓝玉出事开始,你爹的眼皮子就跳。所谓树大招风,咱家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以前,老爷子杀李善长杀胡惟庸,杀的都是文官。可是现在,老爷的刀,似乎对准了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臣。若不是有太孙殿下从中斡旋,怕是蓝玉案肯定不会这么草草结尾。 而以老爷子的脾气,即便是死了百八十人,也不过是个开头。他会顺着这条线,把牵连进来的人,全都杀干净。 这时,傅友德又道,“其实,这几天我琢磨了一下。若真是回老家,颐养天年似乎也不错。你们都大了,你又在太孙身边当差,身受重用。未来的 前程也错不了。现在大明兵强马壮,我这老骨头也该歇着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话语之中的寂寥,溢于言表不言而喻。大明依旧有北方强敌环伺,还不到马放南山之时,他这样的老臣,哪里肯甘心隐退呢 可是不隐退,蓝玉就是前车之鉴呀 当初,开国之时,老皇爷曾说过,诸将之功,友德第一。当时听起来沾沾自喜,可是现在如芒在背。 “其实殿下对父亲,颇为敬重的”傅让开口笑道,“前日殿下与儿子闲聊之时,还说起过父亲”说着,看了看父亲,继续说道,“说父亲一开始在故常大将军麾下作战,七战七胜的事,又说了许多父亲曾经的功绩。” “殿下仁德”傅友德点头道,“当日我投入到皇爷麾下,先是在老常手下,后来老常推举我为先锋与陈友谅大战,而后攻破武昌,又取淮东张士诚。说到底,咱们和常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跟殿下,更是渊源颇深” “殿下也这么说”傅让忽然看看窗外,更近几步,继续压低声音,“父亲,殿下和臣说了一句话,儿子不知敢不敢说” 傅友德神情郑重起来,“说” “殿下说幸亏是他当了皇储,若是换成旁人,定容不下这些和他外公交好,鼎力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