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落着一手漂亮的字迹,总共三行。
内容简单明了,是薛大鹏自己陈述,炒股欠了一屁股债,再过二百年都还不清的那种,数目就别问了。
反正他一跳楼,一了百了。
家里剩的这点儿东西,都留给媳妇,爹妈就麻烦姐姐帮忙了。
就这么几十个字,王志强跟小刘看完之后,五味杂陈。
死了的倒是干脆,俩眼一闭,啥心不用操了。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啊。
这种借钱炒股的,跟赌徒比着也就隔了那么层窗户纸。
都是一样的把努力都寄托在运气之上。
王志强把这张轻飘飘又重于泰山的纸放回了原处。
跟小刘商量:“楼上还得上去看看,估计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言外之意,差不多就是个自杀了。
小刘点点头,没有关灯关门,跟着王志强爬上了七楼楼顶。
折腾到这会儿,天都有点发白了,七楼楼顶朦胧的能看个七七八八。
只见面对楼道口的那一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能隐约的看出来有人在来回的踱步,脚印都留在的地上。
想来这纵身一跃,决定下的也挺艰难。
这楼顶没啥栏杆,最边上的地方也就比顶上高了约莫两砖,站到边上就觉着吓人。
小刘没往前走,许是看着太阳要出来,他胆子也大了起来,跟王志强描述道:“医生说,应该是头先着地,你来的时候,应该没看清楚脸吧,摔的有点零碎。”
王志强不受控制的想起来了看到的那一摊模糊的样子。
瞬间胃里有点往上翻,赶紧咬紧牙关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猛吸了两口早上五点钟的冷空气,压下去了这股恶心:“小刘,那啥,咱们下去吧,看看楼下收拾完没有,你们还得见见家属呢。”
王志强精准的命中了小刘的命门。
跟人家通知去世的事儿,又不是送表彰,想想小刘都变成了个苦瓜脸。
互相伤害成就达成。
俩人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是这种不太好看的脸色。
正好迎头碰上三车间的车间主任王,小刘看看一边站着的小孙,他比划个电话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再看楼道口的那处,也被土盖的七七八八了。
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才上前跟这位同样阴着脸的王主任对接。
小刘指着王志强说道:“王主任,这是咱们辖区派出所的王所,刚我们俩上去看了下现场。”
王主任也没心情跟他俩瞎客气,直接就问:“王所,小刘,确定是自杀吗?”
王志强肯定的说道:“八九不离十吧,楼顶上没看到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不过家里留了一份遗书,字迹这块如果有异议的话就再说。
不过您知不知道,薛大鹏他炒股吗?”
一提炒股,王主任顿时激动的起来。
一点儿为尊者讳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信球货,平常干活就打渣子,我通相不中他那工作态度。
那会处对象我就不同意,结果妹子跟鬼迷了眼一样,非要跟他非要跟他!
结完婚就老实到孩子上幼儿园,这两年天天心思不在正事儿上,要不是看我的面子,早背几个处分了。
整那个破股票,一个电工班让他借一遍,爹娘养老的棺材本都让他骗出来了。天天说能挣大钱挣大钱。
结果前几天,还对媳妇动手了!要是不他媳妇我妹子拦着,我楔不死他。
死了去球!”
说完抬头一抹眼泪。
这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王志强没说话,站在一旁看天,等他平复下情绪。
小刘也是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王主任。
王主任掏出张手帕,使劲儿揩下鼻子,然后又团回兜里。
跟小刘说道:“他那遗嘱在哪儿?”
小刘手一抬:“还在客厅桌子上,看完没动。”
王主任佝偻着背默不作声的上楼去了。
小刘拿眼看王志强,轻声问:“咱们跟上不?”
王志强等到王主任拐上二楼才回:“人家都没叫,让家属一个人静静吧。
死一个,哭一家。
这王主任,得往两处报信,估计通难受呢。”
小刘一听这话,心里轻松了不少,王主任去,自己就不用面对那种现场了。
虽然有点不厚道,不过不用面对丧家,不厚道就不厚道吧。
王志强看着天一点点的亮起来,站楼下等着王主任,跟小刘闲扯:“薛大鹏这种,有抚恤金吗?”
小刘被这个话题整的有点牙疼。
按理说,不管是咋死的,这份工作算是空出来了。家里有人的话可以接班进厂。
可王主任的妹子有工作,孩子又只有五六岁,根本找不出来接班的人啊。
至于抚恤金那就别想了,又不是工伤,又不是因公殉职。
外面的那些事儿会不会影响到厂子还不知道呢。
转念一想,还有一楼吓晕过去的老太太,一会儿王主任下来得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