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吕家离开的时候,崔郎中叫住辛夷。 “不知小娘子师从何人?老夫甘拜下风。” 辛夷微微一笑,“师父姓周,他老人家隐居世外多年,名讳不愿为外人所知,望崔大夫海涵。” 崔郎中连连点头,“老夫明白,明白。” 说罢,他弯腰打开随身的药箱,拿出两张药方递给辛夷,“这是我先前为吕小郎开的药,烦请小娘子参详。可是因我药不对症,害了小郎君啊?” 辛夷接过药方,一行行看下去。 羚角片、霜桑叶、川贝,生地、钩藤、滁菊花、茯神木、生白芍、生甘草、淡竹茹…… 这些药物有辛凉开窍,增液舒筋、清肝熄风的作用,对中脏腑有效,而瘟症无益,确实延误了治疗,加重了病情。但吕家人都没有追究,谁会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罪名? 这个崔郎中倒是个有趣的人。 辛夷笑了笑,将药方交还给他。 “清热镇惊、凉血解毒,对病情是有帮助的。崔大夫不必自责。” 崔郎中如释重负地看着她,深深一揖。 “受教了,今日多谢小娘子指点。” 辛夷弯腰扶她,“崔大夫不必客气,你往后唤我辛夷便好。” “辛夷?” 整天被人小娘子小娘子的叫,连个名字都没有,辛夷不习惯,顺便也给自己的名字做了解释。 “这是我的闺名。崔大夫是长辈,可以唤得。” 崔郎中见她医术高明还如此谦逊有礼,也没有因为自己占了理就贬低他、羞辱他,反而大方和解,敬重他是长辈,一时感慨不已。 “老夫愧不敢当,告辞。” 辛夷笑笑,见他转身,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上前叫住。 “崔大夫留步。” 崔郎中微怔,抱了抱拳。 “小娘子还有何指教?” 辛夷走近,慎重地问:“崔大夫可知张家村东头水渠边上的马钱子?” 崔郎中眉头一皱,诧异地反问:“何谓马钱子?” 瞧崔郎中的模样,分明不认识这种植物。 说来,马钱子原是到了后世的大明才从“回回国”引进的一种植物,后来在云南、广东一带种养,当时她设计中药部分时特地做了标注。但是主策划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恨不得把《本草纲目》塞进去…… 辛夷审视崔郎中片刻,见他不似说假,突地一笑。 “这事在我心里压了有两日了……” 略略停顿,她压低声音。 “崔大夫,你跟我来。” …… 水渠静静流淌,那两株马钱子树的枝条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叶子早已落光了,光秃秃的的枝条上,挂着零星的几个橙色浆果,长势不太好,乍然看去和其他的落叶乔木并无不同。 崔郎中抬头仰望枝头,摸着下巴沉吟。 “此物有何妙用?” 辛夷平静地道:“马钱子是大毒之物,原本长于深山密林,喜热耐湿,按说我朝应当只有南边的崖州、邕州等地才有,没有想到开封府也能存活,倒也稀奇……” 崔郎中诧异地转过头来,疑惑不已。 “那你怎知这就是马钱子?” 辛夷回视她,淡淡一笑:“我师父他老人家最喜周游,见多识广,我恰好在他的书上见过……” 说到这里,辛夷伸手拉过枝条,摘下一颗马钱子的浆果,颁开来,取出里头铜钱样的果仁。 “马钱子的果核,扁圆盘状,色白,很易分辨。” 辛夷眼睛明亮,令人移不开目光。 崔郎中看着她思忖片刻,四下里观察片刻,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带老夫来这里,不仅仅只是为了让老夫认识马钱子这么简单吧?” 辛夷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有一抹暗淡的情绪荡开。 “我怀疑村中婴孩畸形与这棵树有关。” 崔郎中显然吃了一惊,面色都变了。 “何出此言?” 辛夷将刚刚剥出来的马钱子核摊开在掌心里,再引导崔郎中看向那条水渠—— 水渠是张家村灌溉所用,村里人家为了取水盥洗方便,用打通的竹筒从渠边引水到家,因此,这里面的水,家家户户在用。 “马钱子的果子掉入渠中,经久浸泡,果皮腐败后,果核里面的毒素才会慢慢渗入水中。日积月累,水便有了毒素……” 崔郎中问:“那为何只有怀身子的妇人或是胎儿中毒?” 辛夷道:“渠中为流动水,毒性偏低,身强体健的成年人用了,大多无恙,或略感不适,毒素很快便被自身的抗性排出体外。而孕妇不同,摄入马钱子,很有可能会中止妊娠,即便保胎,胎儿畸形的可能性也很大。因此我断定,村中妇人总生怪胎,与这棵树脱不了干系……” 崔郎中看她说得头头是道,额头冒出汗来。 “那你我还等什么,得快些去报官啊——” “不可。”辛夷深幽的眸底闪过一抹异光。 左右看看,她轻笑着,压低声音。 “这么大的案子,单凭你我红口白牙,也没有人相信。草民报官,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