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炊事兵就送来了热汤饭。
小铜锅架在炭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削薄的羊肉翻滚着,浓郁的汤汁香气四溢,饶是云楚又遭到压迫,没什么胃口,也不由得五脏庙发出饥饿讯号。
霍湛人模人样,神情温和:“云大夫不用客气,请。”
云楚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看他那双瞳色浅淡的眸子,不窥见其中失焦的冷漠,只怕还真会觉得霍湛是个平易近人之人,可惜了,都是装的。
她也没客气,拿起碗筷就胡吃海喝起来。
薄薄的羊肉伸到沸腾的汤汁里一涮,在火候适宜时捞出,肉鲜嫩,汤鲜美。
云楚又吃的舒服地眯起眼,寒冬腊月里,围炉吃涮羊肉,这日子未免太惬意了些。
营帐里很安静,只有铜锅里的咕嘟声。
一时,她竟有些忘却了刚刚经历的威胁,也忘却了这里是战乱不休的四十年代。
炊事兵又送来了几盘新鲜的羊肉。
云楚又唏嘘,想到了刚重生时,在云山家吃的麦秆玉米面团子,和眼下的涮羊肉形成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吃苦的还是老百姓,享受的依然是这些大人物。
这么想着,云楚又就小心翼翼瞟了一眼旁边的“大人物”。
霍湛大病初愈,胃口倒是极佳。
他吃的很快,但姿态动作十分雅致,并没有军营莽汉狼吞虎咽的粗鲁。
人在吃饭时总是最轻松自在的时候,这时候要是有两瓶烧酒,就能“哥俩好”了。
云楚又眨了眨眼,想趁着人脾气好时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霍少帅,我……”
霍湛眼睫轻扫,姿态怡然:“云楚又,是吧?”
云楚又默默点头,眼神却警惕起来,她还没说什么,霍湛便单刀直入:“我需要你帮我作掩护,前往绿城。”
云楚又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什么?”
她没听错吧?霍湛话中的意思是,他要跟着她伪装流民,一路逃亡去绿城?!
这么一尊大神,屈尊降贵,一路上那么长,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不行!绝对不行!
云楚又转瞬就做好了决定,她做出为难的表情:“霍少帅,我只是一个姑娘,所有的事都是听父母的,莫名其妙带个男人回去,怕是……怕是不妥当吧?”
她是下定主意了,绝对不能和霍湛这种危险人物交往过甚,容易被反噬。
霍湛笑了,浓郁逶迤的五官霎时更加夺目。
他声色慵懒:“我看云大夫刚刚说起‘相好’来十分自然,便用这个借口吧。”
云楚又:“???”
她算是听明白了,霍湛这是专程挤兑她呢。
云楚又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搁下碗筷,说道:“我不明白,你是霍家军少帅,能与四象党的人合作,说明你们彼此关系和睦,而绿城是国统区,你就算光明正大前往也没人敢拦着,为什么偏要我来帮忙打掩护,潜入流民中?”
霍湛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不明白的事还很多。”
云楚又嘴角一抽,狠狠瞪了他一眼:“是,我不明白,可正是因为不明白才要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毫无破绽地帮你掩护?”
她话音咬的很重,颇有切齿之意。
霍湛眼尾笑意恍若更深了,他薄唇微掀,声音从容道:“今天去安平县的四象军,就出自第一战区第十一军,带头的黄凌川,是军长黄修伯之子。”
一句言简意赅的身份介绍,瞬间拨开了云楚又眼前的云雾。
她眉尖一蹙,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霍湛秘密来到广梁省,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行动,而这行动显然与四象党第十一军有关,可霍家军和闫家军素有旧怨,忽闻十一军与闫家军有牵扯,心里自是不放心。
战场上的伙伴和做生意不同,那须得双方信任,足以交付后背。
倘若十一军军长黄修伯左右逢源,和闫家军达成什么协议,掉头对付奉津,那也是一大麻烦,难怪他要隐藏行迹前往绿城了,是怕黄凌川盯梢吧?
只是,他去绿城做什么?找闫靖?
闫靖作为西灵山闫家军的军阀少爷,身边保护的人可不少,霍湛单枪匹马去了绿城有什么用?还是说他只是为了打探清楚闫家军和十一军之间的秘密?
云楚又一时头脑风暴,可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霍湛的用意。
不过,她也没傻乎乎的询问,且不说霍湛会不会告诉她,这种隐秘之事,知道的越多越脱不开身,她实在不想与这“狐狸精”牵扯太深,免得日后被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霍湛看云楚又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眼思索了片刻,不由扯了扯唇。
他微微俯身,直视云楚又墨黑的瞳眸:“你知道,我想让你杀的是谁吗?”
云楚又怔住,对上他极其狭长的狐狸眼,一时没回过神来,但很快,脑海中记忆翻腾,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一夜,他那时说过,救下她,是需要她帮他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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