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彦一怔,低头看着周氏调换过的枣核,犹豫起来。
周氏催促道:“彦儿,你要快些做决断。别忘了,娘教你的,成大事者,不可优柔寡断,你还有数月就要科考,待入试仕之后需要不少银子来打点。府中亏空如此之多,你嫂嫂维持不了几日。”
宁彦这下不再迟疑,站起身朝周氏掬一礼:“是,母亲。”
周氏薄唇轻呡,露出欣慰的笑:“去吧,孩子。”
宁彦和周氏告别之后,待夜深时,独自前往瞿绾眉的院子。
一路上,他心神不宁,思绪乱飞。
与瞿绾眉生子,他从未想过。
成亲数年,他们二人除了对坐喝茶用膳,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更何况是同房。
唯独上次她递来和离书时,那双眼睛深深刻在他的心里,那样的凉薄,那样的决绝,仿佛视他如猪狗。
他一向被人捧在手心,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看待,这几日他因此心情不畅,就连章莺莺也不想见。
现在又来到这个院里,他莫名变得忐忑。
今日瞿绾眉的院子十分安静,宁彦缓缓推门进入,往日映入眼帘的雪白梨花变成了一棵棵绿叶葱葱的桂花树。
他面露诧异,情不自禁伸手去拂开那些树叶。
谁知尖尖的树叶扎着他的手指,痛得他猛地将手收回。
宁彦再一次觉得心烦意乱,他记得,这满园的梨树是瞿绾眉特地为他所种。
只因他一句喜爱白梨,瞿绾眉连夜花银子将在这里种满梨树,只盼来年开花,他能来这里赏一赏。
可惜,梨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踏足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宁彦渐渐将烦闷变成怒火,大步朝里走,他想要进去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将这满园的梨树都拔了。
然而,他才刚走到门口,正见着瞿绾眉坐在窗旁一针一线绣着花儿。
瞿绾眉今个穿着一身水蓝色薄纱,里头是一件淡紫色齐胸襦裙,裙上嵌满珍珠。
珍珠圆润光泽,是瞿家过去出海时,在海上打捞起的海珠。
珠子不大,豌豆大小,镶嵌在裙子上刚刚好。
她头上戴着一顶雕成牡丹的银发冠,两鬓垂着长长的银步摇,额心画着淡蓝色花钿,花钿末端贴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院子里银白色的月光斜斜照来,衣服上的珍珠折射出朦胧光晕,瞿绾眉周身仿佛被一层银白的微光所包裹,一眼看去宛若幻境中被海雾环绕的鲛人,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宁彦不知不觉看愣了,尤其是她露在外的颈脖,白皙修长,再往下锁骨分明,令人忍不住遐想连篇。
他喉结动了动,胸口那把烈火烧得更旺,令他渐渐有些燥热。
瞿绾眉正耐心地绣着手中的金桂,隐约感觉到异样,抬眸朝窗外看去,目光不偏不倚与宁彦看得入迷的眼睛撞个正着。
“二少爷夜里来我院中有何贵干?”她放下针线,嗓音淡而轻,像凉凉的月光。
宁彦怔怔看着那双冰若寒池的眸,仿佛是因偷窥被人抓包一般,又羞又恼,一下把方才周氏的话抛之脑后。
“我......夜深路黑,我走错了院!”他语无伦次,话落,跌颤几步,转过身直直撞向身后的漆黑桂树林,落荒而逃。
一旁端着茶水走来的玉瑶看得一头雾水:“小姐,姑爷这是为何?怎么来了又走?”
瞿绾眉眼眸一转,大概能品出个四五分:“许是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被我方才那么一望,心里发虚,乱了分寸。”
玉瑶一听,急了:“小姐,姑爷他又打算对小姐如何?”
瞿绾眉看向宁彦离开的方向,讥笑道:“放心,在这个院子里,他暂且翻不出什么天来。”
方才宁彦进门时,看似四下无人,其实院内院外早就暗地里把守着十多名武艺高强的护卫。
这些护卫是瞿绾眉花大价钱从武行所买,她就怕宁家那伙人,狗急跳墙,对她不利。
玉瑶轻轻拍了拍胸口,长松口气,自从小姐不管家后,她一直担惊受怕,好在有丹烟和乳娘在。
在外查探消息的丹烟回到院中,朝瞿绾眉行礼:“小姐,章莺莺今日在有意巴结老夫人。”
瞿绾眉放下手中绣架,站起身:“她的伤大致已恢复,是该折腾折腾了。”她说罢,朝丹烟招了招手:“待夜里无人之时,你偷偷去梅姨娘房里,替我给传几句话。”
丹烟迈着极轻的小碎步来到瞿绾眉跟前,俯身低头道:“小姐,您说。”
瞿绾眉在她耳边小声交代。
丹烟听着点了点头,二人抬眸之际,对视一笑,心领神会:“是,小姐。”
与此同时,院外,宁彦从瞿绾眉的院子里仓皇逃离后,不知不觉来到章莺莺所住的青石院门口。
他抬头看着院内的灯光,迟迟没有踏入。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有人唤住了她:“二爷。”
宁彦回头看,是柳香。
柳香一身藕粉色素衣,衬得她柳腰纤细,楚楚动人。
她和章莺莺容貌上有些相似,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清冷,柔情似水,同时又有着花柳巷子里的文人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