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岁在庚午。
国祚四百年的大汉犹如风中朽木,岌岌将倾。
这年正月,出身边陲小吏之家的董卓,正倚仗西凉军,在雒阳武断专行,浑然不知死亡无日时,诸侯已在汜水关外会盟,以袁绍为盟主,预备兵发雒阳,共讨董卓。
汉室余晖不足以照亮天下,乱世的帷幕在鼓角相闻,烽火烟尘中拉开。
之后数十载所有的浩荡纷争,始于此年。
*
颍川郡,阳翟县。
新春刚过,天气有回暖之势,冬雪在煦阳照射下大半消融。午后阵阵南风里,城郭早开的杨柳参差披拂,还未被战乱殃及的颍川,尚且一片祥和。
郭懿缓睁开眼,窗外日光刺目,加之隐约泛起的头疼,让她整个人昏沉恍惚,还不待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就听见身畔女子惊呼:“女郎醒了!”
“悄声些,女郎病中听不得叫喊。”一个妇人压低声音道,“我这就请使君和夫人来。”
听着不明所以的对话,郭懿醒过神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床榻上,眼前守着个十多岁的女孩,应是方才说话的人,梳的双螺髻,身上一件天缥青交领曲裾,像她在汉代砖画上看到的人物。
平躺着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她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再问话,但浑身瘫软无力,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很吃力。
“女郎安然醒来,万幸万幸!你昏迷数日,水米不进,全家实在担心。”女孩说话了,还带着喜极而泣的哭腔,她用袖子擦了把泪,就要站起身去,“我这就让庖厨们备饭。”
“且慢!”郭懿顶着疑惑,伸手一把拽住了女孩,真实的触感让她知道,这并非梦境也非幻觉,她心中颤颤巍巍,问:“我问一下,这是何地?你们是谁?”
“这是您的闺室,婢子是子规啊。”子规她在老家时,曾听说有人大病一场后,什么都不记得,莫非女郎也患此症。
她试着问:“女郎还记否?”
什么婢子?什么女郎?记得什么?
郭懿惊坐而起,一阵旋晕令她眼前忽得发黑,她勉强手支着床,用最快的时间消化着眼前的一切,得到了一个结论。
——她穿越了。
看着眼前房间里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低矮漆制家具,像是汉朝风格,有一股古朴之气。
“如今哪一年?”郭懿勉强镇定下来,总得先搞清现在是哪朝哪代。
“天子于今春改元,已是初平元年了。”子规忧容满面的看着郭懿。
郭懿呆愣住,她没听错,是汉献帝的年号,初平。
所以这是灾兵四起,民生凋敝的东汉末年,董卓已经开始效伊尹霍光,诸侯此刻囤兵汜水关外,接下来就是天下大乱,有得玩了。
郭懿咽了咽口水,“那我是谁?”
子规皱着眉头,耐心答道:“您是颍川别驾从事郭则之女,单名一个懿字。”
怕郭懿着凉,子规拿了一件大氅为她披上,讲起了近日外面发生的事,“婢子听闻,自董卓入雒阳后,纵放兵卒在城中搜牢[1],又杀了不少官吏,现下朝堂乱的很,怕波及到颍川来,使君正忧心着要辞官呢。”
郭懿在脑中梳理着子规的话,现在看来,自己身在颍川,有个当官的爹,但这爹为了避祸,马上要辞职了。
在世家繁盛的颍川,荀陈钟韩四姓最为显赫,至于郭姓一族,不是高门望族,但目前看来富裕殷实,足以在东汉末年自保,说不定自己跟郭嘉还是一家子,她稍稍安心,至少眼前能平安活着。
又问了一通后,郭懿摸清了家中人口状况,父亲郭则没有妾室,与母亲何夫人伉俪情深,两人是恩爱的模范夫妻。
自己在家行二,上头有个兄长,还真被她猜中了,就是历史上帮曹操一统北方的谋士,郭嘉。
对于目前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群雄即将开始伐交的东汉末年这个事实,郭懿欣然接受了,毕竟现在看来,这个家世算得上很好。
她翻身下床,环顾整间屋子,不算富丽堂皇,但雅致非常。
床边帷帐外摆着铜炉,里头炭火烧的正旺,另有熏笼,升起袅袅烟雾,屋侧一扇精致屏风,是木板上漆彩绘后的板屏。
屋子正中,矮脚的案几上搁着漆碗陶罐,和象牙做的喂药器,内里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竹简,又有一方案几,有序摆着各式钗环,一面铜镜。
终于看到了妆台上的铜镜,郭懿拿起来举到眼前,昏黄镜子里照出的脸,不是自己原来的。
这张脸明眸善睐,面容姣好,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只合十四五岁的样子,脸色些许浮白,应是久病沉疴的缘故。
郭懿这意识到,这个姑娘估计是没熬过重病,才夭亡了。
古代医疗条件堪忧,一场风寒都能死人,再加之现在总好闹疫病,王侯公卿的孩子也不好养活,可怜这姑娘早早离世。
正为这姑娘惋惜之际,门被推开了,郭懿回过头,这是她郭懿第一次见自己现在的父母。
郭则喜极而泣,发表感言:“我儿幸得痊愈,实是上天庇佑啊!”
“若我儿有何闪失,母亲只怕也要不久于世了…”何夫人拉起郭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