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若鸿盛怒之下,将那呈上战报和奏折的内侍踹翻在地。
那无辜的内侍匍匐在他脚下,不敢出声。
步若鸿发泄完怒火,颓然坐在桌案前,目光凝聚在案上摊开的失城请罪奏折上,只觉得那些字像扭曲的恶咒,令他胸口堵得慌,过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
步若鸿到底不算是个昏君,他目光放空,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目空一切,且一意孤行了。
他从军数载,怎会不知作战最忌意气用事。
但他偏偏就犯了,他忌惮北阴壮大,又从骨子里瞧不起北阴,于是一直就想寻衅滋事,引发战事削弱北阴国力,哪怕天寒地冻,不适宜兴兵,哪怕他并不了解北阴的战斗实力,他仍就借着步天行的失踪这么做了。
然而事与愿违,开战至今无一场胜局,连连战败士气早就磋磨的没有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逃兵,他但凡稍微清醒一点,就应该退兵,再寻合适的良机。
想要取胜,还需先想法子得到北阴武器的秘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他又总觉得输给北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所以明明死伤无数,逃兵泛滥,却偏偏还要迎难而上。
归根咎底,都是他自己自高自大惯了,才会让不甘心、不服气这种作战最忌讳的情绪作祟。
到如今,步天行依然毫无消息,这场战事也成了一场笑话。
不得不承认,是他决策失误的缘故。
他枯坐了许久,然后唤人吩咐道“传令下去,令镇北将军退兵驻守北关,南关所有调拨器械原路返回,令陆奇年不必再前往北关,率兵前往南关增援。”
这一传令又耗去半月之久,无论是东彦还是北阴,年节过得都不如往常热闹,尤其是东彦的圣京与北阴的帝京都在关注边关战事,百姓还尚能勉强欢喜过年,朝中百官却取消了年假通宵达旦的忙碌。
北阴年前的祭神大典照常进行,久未露面的二公主终于出现了,待大典结束,百官纷纷去寻二公主的身影,却未能如愿。
次日早朝,二公主随着明展眉步入朝堂,满朝官员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二公主身上。
但二公主皆视若无睹,待朝政事了,明展眉站起身朝二公主招了招手,那二公主便不急不徐的登上台阶,站在了明展眉的身边。
二人眉目同等肃穆。
尤其是从前的二公主时常脸带笑意,灵动非常,而此时的二公主,俏脸含霜,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百官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明展眉执起二公主的手,淡声道“此乃孤之长女,北阴国二公主,明黛远。”
这番多此一举的介绍令百官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展眉放下二公主的手,缓步走到台阶中央,“而我等还能如此悠闲的立于朝堂,平安顺遂度过年关,需得仰仗孤那次女,北阴国三公主,明负雪。”
百官一部分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部分人脑袋内一片浆糊,甚至还有一部分人怀疑是否有阴谋,明展眉是想让她疼爱的三公主顶替二公主的功劳。
朝堂内落针可闻,明展眉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我北阴国三公主,明负雪,自归来起,铲除奸佞,重整朝堂,设六部、置翰林、建学子监,以法治国,以民为本,振兴教育、发展农业、建设国防……其桩桩件件,孤与尔等皆难望项背……”
“如今她已在边关八个月之久,与我边关将士同进退,共生死。孤不忍见之为北阴披肝沥胆,北阴众生享其所为却无人知……孤思之慎之,决心今日便昭告天下。”
她说到此,侧身向二公主点了一下头,二公主扬声道“吾乃北阴二公主,明黛远,出身乡野,于朝事一窍不通,幸而吾妹明负雪,远见卓识、深谋远虑,才有北阴如今的大治之世。望尔周之,北阴的储君自始至终,都是北阴的三公主,明负雪。”
下朝后,许多官员还有些恍惚,突然有一个官员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终于知晓当年殿下为何叫我们写文歌颂三公主了?”
郑泽生闻声看向他,也陡然记起,他当时还斥责过那几篇文章狗屁不通,那时公主倒是开心的很,还意味深长的说“这我得留着裱起来,再过几年叫你们看看。”
郑泽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他目光短浅了。
……
傅雪准备洗漱就寝,突觉得喉间发痒,她捂着唇猛咳了一阵,然后盯着掌心里略微泛黑的血,蹙起了眉,那几日东彦军拼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连攻了几日城,她跟着几乎不眠不休了好几日,觉得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
但没想到会严重到咳血的地步,她隐隐觉得这与她从前多次服用押不芦有关,只是平日里休息充足,显不出问题来,一旦操劳过度,便会引发症状。
她觉得这是她杀伐过重的惩罚。
芳官端了热水进来,傅雪将手背在了身后,然后寻了借口将芳官支了出去。
这要是叫芳官知道,只怕要兵慌马乱,再换来数顿数落,还有可能令将士不安。
若是再叫明展眉知道,恐怕是要命人架也要将她架回去的。
这种关头,绝对不能有任何可以动摇军心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