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行是在回帝京的路上听闻了封问心与柳氏的惨案。
封遥知传给他的消息被完美错过,所以他知道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刚入北阴之时,心情才陡然放松下来,多年不曾回来,一草一木都觉得亲切,可这种亲切很快在客栈酒肆吃客的交谈里灰飞烟灭。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但传到这种边远的地方需要时间,封相、柳氏…仍是这里近期来所有人的谈资。
封夜行听了没多久,便冲上前去拽住了说话人的衣襟,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见他胡子拉碴又凶神恶煞,生了些胆怯“这柳氏杀夫案全国的人都晓得,你难为我又有何用?”
封夜行便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开始应和“小伙子不是北阴人吧?这也不是稀奇事了。”
七嘴八舌的让他感觉像在做一个嘈杂的梦。
他后来在那客栈小小的房间里坐到暮色渐浓。
除了震惊,还有突然而来的阴谋论令他产生强烈的被害感,再然后才有了天塌了的难过和无力。
他就在黑暗里回忆那个从小对他不算亲厚的父亲,永远在寥寥数次的面对面中,居高临下的告诫他“你是我封家嫡长子,就该当如何如何……”
听起来显得他这嫡长子极为重要,但事实上封问心却很少过问他的任何情况,包括功课。
他有些难过,最初还时常去柳氏那里寻求存在感,却又经常被唠叨“你可莫叫那贱人生的野种给比下去了,丢了嫡长子的脸……”
他便一直是个省心又出色的孩子。
封问心对他很是有些得意。
直到他闯了祸事,他与那明雪颜苟且。
并被当场下了大狱。
他的叛逆来得似乎格外的迟,他明知道被明雪颜算计了,却一头扎进去拒不悔改。
他的父亲气得半死却仍然还是去联合朝臣向明展眉施压,保他一条狗命。
他那时才感觉出这个嫡长子身份的好来。
封夜行在脑子里走遍了前半生之后才站起身来,从马厩里取了马连夜奔向帝京。
他始终不相信他那没什么见识困顿于后宅的母亲能无缘无故杀害父亲。
他赶到帝京时六月初,却正好碰到帝京城门处张贴许进不许出的告令,接着数不清的京卫封锁了南街街道,有许多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被蒙着头巾从宅子里押了出来,顺着帝京的主干道向王城的方向去了。
沿街有些百姓交头接耳的猜测“那好像是封相家小郎君的宅子……”
封夜行心下一沉,他跟了上去,见到这些无法看清相貌的男男女女被推进了原廷尉署如今改称为刑部的地方。
他在附近徘徊了两日,这才决定去相府瞧瞧。
相府的宅子一片死寂,他趁夜色偷偷跃进去瞧了,因无人打理,显得有些破败和荒凉。
宅子是封问心升任宰相后朝廷给配的,收回去也是应该。
他试着用从前的方法在指定的地方留下了痕迹,果然几日后,封家隐藏起来的死士,联系到了他。
他从而得到了整个相府衰败的完整信息。
他最初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如果柳氏杀夫没有阴谋,那如今朝廷为什么要捉拿封家的人?
他去封至北与封应时的宅邸附近瞧过,还花了些银钱让路人上前说要拜访,却被门前守着的人呵斥驱赶。
看起来与寻常无二,但整日整夜的蹲守下来,里面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于是他又派人前往东境,继而不死心的在封应时京中的商铺周围徘徊。
然而全都变了,那些铺子里没有一个与封家有关的人。
纵使他万般不信,但脑袋里绷紧的弦却已经断了,成了乱麻。
从未有过的无措和慌张,让他整夜整夜的失眠,熬得眼睛赤红。
这还没完,派出去的人走了没多久,集市里的石碑被立了起来,大街小巷奔走相告,匆匆忙忙赶来的行人越来越多,让他想忽视都难。
他随着人流前行,发现他那死去多时的父亲,名字被刻在了石碑上,又被拉出来处以公开极刑。
阴谋!这全他妈的是阴谋!
封问心、封至北、封应时、柳千重,这些支撑起整个封家的梁柱全部倒塌,无一幸免!
他站在喧嚣愤怒的人群里,却陡然觉得世界一静,明明艳阳高照的暑天,周围挤满的人身上弥漫着汗气,但他的身体却在发抖,有一种透骨的寒冷,在这些天里像附骨之蛆一样附在他灵魂的最深处,此刻便像流水,从他骨子里溢了出来,迅速漫过他的身体,使他僵冷如冰,一击便碎……
是谁?
是谁在害他们封家?
……
“可你杀不了我,你心中十分清楚,”傅雪看着他眼中的血丝,说着残酷的事实“封家还有许多人尚在人世,他们大部分都还年纪轻轻,还不曾被你们利欲熏心的父辈彻底污染,所以不过是让他们服刑五年尝他人之苦而已,五年之后,便可以天高海阔。这是他们唯一重来的机会,你若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他们便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未诛杀封家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