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分外心塞的境况里, 来拜见他的一行人并未再叛逆,他们十分平静分成了两列, 站在皇帝视线两边。
其中颜溪拉着姐姐站在了一边,连亲王站在了她们对面。
唯独阿尔曼没有挪动步子。
待几人停下脚步之后,阿尔曼才在御书房中央缓缓跪伏而下,她声音十分温和恭敬道:“阿尔曼拜见陛下。”
皇帝面上心塞的表情渐渐收敛,眸光归于平缓。
“阿尔曼?”
“是,奴婢是芒国二公主阿尔曼。”
阿尔曼看起来并不惊慌,只十分恭敬温顺的模样, 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冷血。
皇帝淡淡注视了她一会儿, 才道:“听说你倾慕颜洺轩?”
阿尔曼听到颜洺轩这个名字的反应显然大了些, 她身子微微一颤, 跪伏下去的动作更加恭谨了。
“妾蒲柳之姿, 倘若能得大公子青睐, 自是求之不得的。”
她说话的语气、方式、和姿态,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大景人,一点芒国人的影子都没有。
皇帝并未因她这般姿态便放缓语气,他微微敛眸,语句中的淡漠之意更深了。
“颜爱卿是我朝中难得的青年才俊, 朕也十分欣赏他,你一个小国公主, 与大景为敌,还妄想攀附王侯之子?”
皇帝的语气听上去仿佛很看重颜洺轩一般。
站在旁边的颜溪忍不住偷偷撇了撇嘴。
她大哥如今也只是个四品官呢, 虽说不低,但也算不上太高,不过她知道皇帝应该是故意这么说的,并未插话, 只默默看着。
阿尔曼身躯再次一颤,额角逐渐有细密冷汗浸出。
和面对颜溪他们不同,她这次面对的是大景的皇帝,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别看芒国此刻与大景为敌,那是因为芒国所在的国都易守难攻,事实上先前与霍将军的对战里,芒国已经丢失了不少城池,所以才会想要用一些阴谋诡计来暗地里渗透。
芒国比起其他小国自然是十分厉害,可面对大景,也只是一个小国罢了。
她是芒国二公主,在没登上王位之前,还未必有一个王侯之子的妻子身份尊贵,更何况颜家如今攀上了太子,又得皇帝宠爱,贵不可言,颜洺轩作为家中嫡长子,他的妻子,必定会是一位温柔贤淑身份尊贵的女子。
所以她想与颜洺轩在一起,乃是高攀。
一个敌国公主,妄想嫁入王侯之家,妄想从那片贫瘠冷酷的土地上来到繁华的大景国都,这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倘若皇帝对她不喜,她今日便可能死在这里。
皇帝对颜溪宽容,不代表会对她宽容。
阿尔曼十分有自知之明,她深深伏下身子,额角磕在地上,以无比诚挚的声音道:“只要陛下能宽恕我,我愿意为陛下刀剑,剑刃所指,绝不退避。”
她甚至都没提起与颜洺轩的婚事。
阿尔曼根本不敢用这件事来与皇帝谈判,她没有和皇帝交易的资格,大景的皇帝倘若真想毁掉芒国,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而那代价,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算不上难以接受。
所以她摆出最卑微的姿态,只愿这位颜溪口中宽宥的陛下能在她付出后真的宽宥她,给她一个新的机会。
这是在赌命,可阿尔曼愿意为了她心中的那个人赌上一次,倘若成功,她就能如愿以偿,如若失败,不过是这条命而已。
生如草木,枯荣她早不放在眼里。
她根本不在乎芒国,也不在乎芒国的人,在她心中,那片土地上只有冷漠和残酷,从百姓到王族,没有半点温情。
颜溪静静看她,这次没有站出来说情。
她并不同情阿尔曼,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痛苦,阿尔曼的痛苦甚至及不上那个被牵连死去的车夫,一切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皇帝静静听着阿尔曼倾诉忠诚,但他始终没有说话,指尖缓缓敲击在桌面,发出一声声轻响。
阿尔曼额角冷汗越来越多,可她不敢起身,只能保持着额角磕在地上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背上已经湿透了的时候,皇帝终于出声。
他淡淡笑了笑,平静说了句:“有趣,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阿尔曼顿时露出无比诚挚和喜悦的表情,恭声道:“多谢您,伟大的陛下。”
她扶着有些僵硬的膝盖缓缓从地上起身,低着头走到颜溪身边,比她退半步的位置,依然恭敬站着,仿佛自己真是个丫鬟。
颜溪瞥了她一眼,默默吐槽了句皇帝真能装。
她以前一直以为论装逼的本事自己才是最厉害的,没想到皇帝比她更胜一筹,而且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
颜溪默默叹了两声,真感慨之间,突然听到皇帝道:“颜溪。”
她立马反应过来,堆着笑意站到中间:“陛下,您有事吩咐奴婢?”
尽管没人觉得她的伪装成功,但颜溪还是十分严格按照自己的身份来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