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敦礼敬服感叹,房俊却浓眉紧锁。
柴家在柴绍之前,虽然是关陇贵族的一份子,但其实与关陇贵族并不亲近,其祖北周骠骑将军柴烈与“八柱国”之一的大司徒侯莫陈崇素有积怨、老死不相往来,而侯莫陈崇乃是关陇中坚,故而柴家一贯被关陇贵族们排斥。
及至柴绍依附于高祖李渊麾下,且与时为秦王的李二陛下颇为亲近,其父在北周的人脉根基早已荡然无存,需要借助关陇贵族的力量在朝中站稳脚跟,而关陇贵族也非常看好这个娶了平阳公主的大唐驸马,双方的关系这才慢慢走近,结成同盟。
而李元景的身后是宗室皇族的势力,素来抱怨朝中权力皆备关陇贵族们所攫取,支持李元景的目的也是为了从关陇贵族手中夺回本应属于皇族宗室的权力,双方不仅井水不犯河水,严格意义上甚至可以是政敌,柴哲威却又为何能够与李元景走到一起?
利益述求根本不一致啊……
除非,李元景能够给予柴哲威关陇贵族所不能够给予的利益。
这个利益又是什么呢?
并不难以猜测……
喝了口茶水,对崔敦礼道:“通知下去,从今日起,所有关于左屯卫的调令都要由你亲自负责,但凡有关于左屯卫的任何调令、勘合、轮训,都要全部禁止,严防左屯卫兵卒擅自出营,无论何等理由!”
崔敦礼吓了一跳,骇然道:“越国公是怀疑左屯卫……”
话未明,是担心犯了忌讳,但意思已经明确无误。
房俊将茶杯放下,忧心忡忡道:“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柴哲威本应属于关陇一脉,如今又与荆王私下里相会,这本是大忌,他又岂能不知?明知而故犯,就明其有不得不见的理由。如今关中兵力空虚,吾等必须做好完全之准备,一旦事起仓促,能够有备无患。”
崔敦礼为难道:“左屯卫虽然受军机处、兵部之节制,但是却直接听命于陛下。兵部固然可以对左屯卫下达命令,但左屯卫是否接受,却不在兵部职权管辖之内。”
唐朝的军制分为南北衙。
十六卫原本属于南衙禁军,由宰辅负责,南衙兵卒由各折冲府番上北衙则包括李二陛下选取军中精擅骑射者组成的“百骑”,以及贞观之后陆续建成或者改制的左右屯营,负责宿卫皇宫锁钥的玄武门。
故而,左右屯卫与其余听命于朝廷的军卫不同,直接向皇帝负责,朝廷只可协调,却不可直接下令。
人家柴哲威乃皇亲国戚,少年得志,手握重兵,若是不肯听调,谁能奈何?
房俊摸了摸唇上的短髭,也觉得有些麻烦,柴哲威那厮素来与自己不对付,嫉恨之心甚重,听到是兵部下达的命令,只怕明明应该遵从也会故意不遵,以此跟自己别别苗头。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你只管下发公文便是,稍后某请太子殿下派人前往左屯卫,咱们兵部再派遣几名官吏组成一个联合执法名目,以稽查钱粮军械为名,严查左屯卫的账目库房,就不信他能将账目做得滴水不漏,全无破绽。”
崔敦礼颔首道:“如此可校”
左右屯卫作为皇帝的北衙禁军,因为宿卫玄武门之故,实力不是最强,但地位却最高,故而朝中无法直接下达命令。但左右屯卫所需之钱粮军械却是依旧要通过兵部、民部调拨,而这两个部都有各自的稽查审核部门,拥有对自己所调拨之钱粮追踪稽查之权。
只要左屯卫的账目有一点问题,便可以合理合法的要求其予以整顿,而整顿期间所有兵将都要待在军营予以配合,否则一旦大理寺与御史台进入,那必然是一场大的风波……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阴险是阴险了一些,但是的确管用。
除非柴哲威可以无视御史台的弹劾,否则就只能乖乖就范……
算是“釜底抽薪”的狠招了。
房俊道:“去办吧,一定盯紧了左屯卫,否则其一旦有变,整个关中都能给翻过来。”
如今关中境内成建制的军队唯有左右屯卫,其余各卫都或多或少抽调了精锐前往辽东参战,假若左屯卫预谋不轨,简直就是灾难……
崔敦礼肃容道:“下官知晓,这就吩咐下去!”
他知道陛下御驾亲征之后,长安必定风起云涌,各方势力围绕着储位、利益,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却从未想到居然到了会动用军队的机会……这意味着什么,便是傻子也知道。
搞不好就是一场兵变啊!
想想当年“玄武门之变”后对于朝堂、军队两方面的大清洗,不知多少人头落地、门庭屠尽,崔敦礼就一阵阵背脊发寒……
待到崔敦礼走出去,房俊坐着想了一会儿,便提笔继续批阅公文。
荆王李元景的行为难以逃过有心饶眼睛,房俊不相信李二陛下毫不知情,既然在知情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按兵不动,那么无论李二陛下的用意如何,都不可能不提前布好对策。
只要李二陛下有了对策,李元景就只不过是他手里的蚂蚱,翻不了。只要李元景蹦不起来,柴哲威又能如何?
刚才在崔敦礼面前表现得对左屯卫深为忌惮,实则区区左屯卫看似人多势众,房俊却绝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