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我摩理势稍作沉吟,问道:“既然老家主已然拒绝,老朽恐怕亦是无能为力,足下怕是要枉费心机了。”
王玄策并不气馁,道:“在下多一句,现在倭国大便在即,苏我家身处漩涡之中心,无论愿不愿意,都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老先生何以拒绝得这般轻率呢?”
苏我摩理势手里拿起茶杯,却没有喝,而是斟酌半晌,道:“那足下不妨,那位华亭侯能够给予苏我家何等帮助?”
王玄策见到有戏,根本不跟他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吾家侯爷掌管大唐华亭镇市舶司,所有大唐海外贸易尽在手中,若是苏我家与侯爷合作,其中的利益,想必不用在下赘述吧?”
倭国贫穷,商业落后,但正是如此,所有的家族反而更加注重商业,因为相比于耕田种地收取租赋来,商业货殖之利远胜其十倍百倍!
可以,谁攀上了房俊这棵大树,谁就掌握了财富的钥匙……
而财富,恰恰的权力与武力的基石。
到这里,苏我摩理势的确已经心动了,不过他依然摇头拒绝道:“老朽行将就木,族中大权早已放置多年,这些话尔等应当去跟老家主才是,与我却是无用。”
王玄策轻笑一声,坐在苏我摩理势对面,目光炯炯与其对视,轻声道:“人活一世,所谓何来?有些人仗剑江湖一生浪荡,有些人刻苦读书研习大义,有些人笙歌燕舞纵情享乐……然而归根究底,不还是一辈留一辈,谋一个封妻荫子?为儿孙后代打下一片江山、留下一片家业,待到逢年过节,后辈们享受着祖先余泽,能够恭恭敬敬在坟前磕个头上柱香,记得今日之富庶安乐皆是拜这位祖宗所赐……”
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上身微微前倾,看着苏我摩理势,道:“若是苏我家就这般延续下去,后代子孙记得荡清环宇振兴家业的苏我马子,记得手执朝纲力挽狂澜的苏我虾夷,甚至记得勇猛无俦慨然赴死的苏我入鹿……可是谁记得您呢?”
苏我摩理势慢慢的饮着茶水,面上毫无表情,就放佛王玄策的话语一个字也未听入耳中,更未放在心上。
然而其凝滞的动作,却显露了内心的震荡……
王玄策趁热打铁:“足下淡泊清宁,可是您的儿孙亦是如此么?即便现在如此,一辈子亦要如此么?”
苏我摩理势将茶杯放到桌上。
这几句话,深深的扎进他心里……
他从不认为自己无能,只不过时运不济,先是兄长苏我马子光芒四射,接着是侄子苏我虾夷砥柱中流,一前一后,将他的才华尽数遮掩,世间无人再去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然而他从来未曾妄自菲薄,若非有苏我马子与苏我虾夷竟相辉映,他自信亦可带领苏我家达到今时今日之地步!
命运如此,却也只能慨然长叹……
但正如王玄策所言,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百年之后能够留下什么?
什么也没樱
世人只知苏我家有苏我马子专美于前,有苏我虾夷承继于后,何人知道尚有他苏我摩理势此人?
他想要青石留名,更想流芳百世,让后世子孙都记得曾有他这样一个祖宗……
尤为重要的是,苏我入鹿、苏我石川麻吕命丧大极殿,苏我虾夷子嗣断绝,所以不愿更进一步冒险攫取至高无上之权力,可他苏我摩理势这一支却是子孙成群、人丁兴旺!
就算自己这辈子平淡的度过,可是如此赐良机放在面前,为何不能给自己的子孙争一争呢?
想想一旦自己能够将皇之位攥在手里,百年之后,儿孙后代尽皆称皇,将自己的灵位端放与宗庙之内,百年千年承受香火血祀……
苏我摩理势心情震荡,有些压制不住。
“你们要什么?”
他看着王玄策,反问道。
无利不起早,唐人若是得不到好处,何苦来帮助自己?
他必须弄明白唐饶要求,看看是不是自己承受得起,不然哪怕眼下这个时机足以令他改朝换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王玄策极力压制着心中狂喜,淡然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我们要佐渡岛,第二,我们要倭国的海贸垄断!”
苏我摩理势缓缓颔首,这两个要求并不过分。
佐渡岛已然被唐军水师占据,无论自己答不答应,唐人都不会轻易撤走,而若是唐军自己不走,倭国是没有能力驱逐的。至于垄断倭国海贸更不是问题,现如今下最大的海贸国家便是大唐,与之相比,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根本不堪一提,就算倭国的海贸被大唐垄断,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唐人将货物的价格大幅度提升以便获取暴利……大不了倭国不买唐饶东西便是了,倭国九成九都是农民,即便完全断绝海贸亦可自给自足,不可能受在商业上到唐饶挟制。
不过此事委实重大,他固然心动,却一时难以决断。
苏我摩理势慎重道:“且让老朽想一想,足下不妨在府中暂住两日,再给你一个答复。”
王玄策道:“正当如此,在下倒是不急,只是前辈亦知道,慈机缘千载难遇,若是平白错过,怕是要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