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老先生皱眉。
乾学州界,世家昌盛,承平日久,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道孽”这两个字了。
现在听起来,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荀老先生掐指一算,忽而心中一悸,默默把手又放下了,只问道:
“是什么样的道孽?”
“尸山血海中的,一具尸王”
尸王
荀老先生默默记下,而后抬头看了长髯老者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师兄你没事吧”
老者咳了几下,声音沙哑道:
“静养一些时日便好虽今时不同往日,但一只因果道孽,还不至于,让我神念大伤”
老者说完,又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的气息,也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是原本的伤势,又加重了。
荀老先生心生不忍,叹道:
“师兄,神念化剑别再用了。”
“我知道分寸”
“师兄!”
长髯老者,神情漠然。
荀老先生叹息,目光凝重,沉声道:“你修神念之剑,应该比我更清楚,神念化剑,虽有无上剑意,可斩有形之物,亦可斩无形之神,但”
“成也剑意,败也剑意。”
“这剑意,不是外在的剑器,而是你自己的神念。”
“剑意既出,要么伤人,要么自伤,甚至伤人的时候,也在损耗自身的神念。”
“寻常剑修,以剑器斩人。剑器损伤,还能修复,剑器断了,还能重铸,剑器毁了,再炼一把便是”
“可神念不同”
“神念化剑,剑损则神伤,剑断则神寂,剑毁则神亡”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
荀老先生看着长髯老者,“神念化剑,剑意离窍,是很容易,被邪祟污染的,一旦被污染,道心便染了污秽,再难问鼎大道,甚至”
荀老先生心中一痛,没说下去。
长髯老者却苦笑一声,自嘲道:
“甚至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枯守皮囊,画地自囚么”
“师兄”
“我知道”
长髯老者叹了口气,“我知道啊,这门剑诀,不能再修了”
&t;divtentadv>“我是修此剑诀的,最后一人”
“此后太虚门历代弟子,都不得修神念化剑真诀,也不得告诉他们,这门剑诀的存在”
“这门传承,至我而终。”
“便随着我,一同湮灭枯死在这太虚剑冢之中。”
“可是,我还没死”
长髯老者面容枯老,但双目却尽露锋芒:
“我还是太虚剑诀的传人”
“那些犯我太虚的邪祟,自神念,因果,天机中衍生的杀机,我不得不以剑斩之”
“哪怕神念损耗,哪怕神死道消”
“这也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荀老先生心中既敬佩,又难过,不由叹了口气,安慰道:
“乾学州界,世家鼎立,宗门昌盛,一片繁华,一些妖魔魑魅,宵小之辈,不敢冒犯八大门的”
“师兄,你也不必”
长髯老者神色冷然,轻笑道:“这些话,你自己信么?”
荀老先生一怔。
长髯老者看着荀老先生,叹道:“师弟啊,你是阵法宗师,何尝不是比谁都清楚”
“我们太虚门,根本没有天机算法的传承。”
“我太虚门,向来不靠算法,靠的是剑法”
“若有天魔邪祟入侵,便以太虚神念化剑,斩杀邪祟,斩断因果,隔绝天机之中的凶险”
“我们只能杀”
“真正的算法,我们学不会,也精通不了,所以有些东西,根本看不到”
荀老先生沉默了。
他心中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兄,说的是事实。
天机算法,远在阵道算法之上。
自己的那些推衍,都只是基于阵道算法,而非真正的天机算法,所以只能窥见一些因果,但无法窥视根源
长髯老者又道:“既然算不到,只用眼睛看,你又如何知道,所谓的繁华昌盛,便是真相呢?”
荀老先生皱眉,“我太虚门不精通算法,但其他宗门”
长髯老者摇头,“整个乾学州界,无论是阵道算法,还是天机算法,都已然没落了”
“曾经的乾学州界,阵道昌盛,修士道心坚定,胸怀天下,故而天机修士辈出”
“可如今”
“算法虽在,但世家宗门只算一己私利,不算苍生,不算天命。”
“把持宗门,乃至世家要位的掌门长老,食利而肥,有些东西,他们根本看不到,或者说,他们不想看到,不愿看到。”
“利欲熏心,则天机蒙蔽。”
“天道一旦蒙蔽,域外天魔,蛮荒邪神,必蠢蠢欲动,以人心作为温床,泛滥滋生”
长髯老者神情漠然:
“那些人,便只看到繁华的表象,看不到堕败的根基”
“更预知不到,天机因果之中,那些人心的糜烂,那些可怖的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