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四日,午后。
三皇子已经余党剿杀一片、追捕一片,朝中暂且安稳,京营权柄收拢,令城门开放,再传告示于都中,使民生照旧。
先皇留存的其余皇子都来太和殿内叩拜,涕泪自陈其罪责。
新皇宽容,抚慰诸兄弟道:“万方有罪,岂不是亦当罪在朕躬?盖因妖道蛊惑先皇,干涉国策,才使得天家骨肉离散至此。朕当遣羽林营护送,诸君安然居于府中,再令传都中,去真人号,问罪辑捕妖道公孙一清。”
诸皇子感恩戴德,直呼皇恩浩荡着被羽林军押回去看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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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道人本来是受旨意入宫,要在元宵宴上做法祈福,结果夜里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乱兵杀入宫廷,红了眼似的要追着自个杀,不免赶忙是借道跑了。
谁知,纵然不惜脚力出宫来,身上的麻烦也没掉,一日之间,自个竟然成了人人喊打之人。
“红尘官府向来臃肿,行事拖沓,怎么这时却这般的快?倒叫贫道好生吃惊。”
一直跑路到了宁荣街,一清道人抬头,只见那牌坊杆子上赫然贴着自个的海捕文书,不禁暗暗摇头。
宁荣街上也有认得一清道人的人,因他这时停下看通缉令,暗地里行人间便有了些指指点点。
不及片刻,就有当街的五城兵马司人手拿着镣铐循声过来,身后又是羽林骑卒持刀杀到。
一清道人不打交道,一溜烟的散了去。
杀身之祸席卷而来,荣国公府也不再登门去了,他只管朝城外水月庵里过来。
入夜时分,一清道人便已经赤脚出了都中,行过村舍,到了水月庵山门前,微微喘气望着。
“眼下贫道果然被国运反噬,已是死不足惜。但断不能还留此妖孽在世间!若要成仙需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该与她论个本事高低,尸骨俱焚。”
心中计划得定,一清道人手捧拂尘,念一句圣号,跨进这姑子庵里来。
水月庵正殿前,入夜时分还慌乱不止,不少尼姑正听着瑞珠、宝珠两个大丫鬟哭着呵斥,说自家奶奶好端端不见了,里里外外都寻不见,必然是被贼人掳了去,快些去找,去报官!
一清道人听了,哪里肯信这个,只飘然寻到后头秦可卿屋外,推门而入。
内室中,一清道人用拂尘划开帘栊进来,一眼便见着那床上罗账无风时亦是起伏不定,里头隐隐现出一位美人酣睡的身影。
罗账在此时坠下,却有一只洁白如玉的修长玉腿,似乎耐不住账内的春暖,缓缓落在床边,轻轻摇晃着,曲线柔美而诱人。
美人似是醒转,小腿曲起,一只纤掌,轻轻伸出罗账,轻抚着那纤柔而娇美的玉足。直到帐中“嘤咛”娇笑一声,要将来者的魂魄尽皆勾去账内,恨不得上前抱起,另去别室,宽衣解带,无所不至。
一清道人定住心神,一字字念道:“雷霆都司将!符圆法箓众官君!歘火律令邓元帅!银牙猛吏辛天君!飞捷报应张使者……”
一边启禀雷部诸神,一清道人一边上前来,猛然掀开罗账,眼前红粉飘散,口内法音竟是戛然而止。
账内无人,只留得暖账温热,玉枕亦是尚有余温,隐隐有清冷念诵之声旋即响起。
“二十年来辩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天春景,孤星逢凰大梦归。”
一清道人讶然,闭目半响,方才睁眼过来,感悟道:“乘天机相交之际走了,不是妖孽,是神仙?”
“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假便是真,真便是假。”
一清道人再念叨几句,心头发震,已经是悟了俗世,连忙转身过来,到了窗前,遥望都中方向,挣扎着要招手那宁荣街故人。
“原来如此…”
话不及出口,内室中,再无动静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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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中皇城,深夜时分,东宫之臣皆已入主宫廷。
乾清宫内。
薛宝钗头盘飞仙髻,几朵零碎金花别于发髻之上,更凸显气质之高贵,自头上垂下的两条缎带,随着入户之风微微飘扬,到了御座之前。
呈上一份未发的旨意,薛宝钗微微欠身,禀奏道:“陛下,这是朝廷原定叫宁荣二府承袭的旨意,上面定了人选,只是留中未发。”
新皇微微点头,咳嗽一句,没有多说。
宝钗再奏道:“种都督和杨指挥使已经尽数率部退出皇城,由长史大人接手防务,担当禁军大臣之职。”
新皇这才抬起头来,笑道:“不沾染宫禁,可知贾琏实非贪权之人。是夜朕左近都为贾琏部众所控,那幕僚桀骜,是以早有言要大许功臣,以此登基原本祸患不小,全亏了他一句都不来寻我提过封官事。还肯忠心暂离中枢,去安抚京营上下。”
宝钗道:“也是陛下天命所归,才得此禀节之臣。”
新皇笑意更甚,那留中未发的旨意看也不看,叫薛宝钗拿走。
“贾琏的封赏朕已有了主意,薛氏不需作请。东宫遭圈禁数年,主妃不幸病逝,你往后安心替朕抚育长子即可。”
新皇说罢,见宝钗应承,再叹道:“只可惜贾琏要替先皇贤德妃贾氏请旨出宫,葬去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