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大老爷贾敬死了。
这事传开,京中内外多少要有些波澜。
说是久病缠身,夜里有不顾劝阻,自己起炉炼丹,服之即卒。
又有说是夜半无人之时得传天意,敬老爷功德圆满脱离苦海,当即尸解而去。
贾家宁国府忙着料理丧事不提,朝中礼部、光禄寺里也收到了报丧的折子。
这折子由大太监戴权特意解出,一路递到皇帝身前。
“贾敬是谁?”
临敬殿中,雍隆皇帝听到戴权突然来汇报这事,面上多少有些错愕。
戴权道:“他是宁荣两府的人,即,昔年京营节度贾代化之子。”
雍隆皇帝虽不知底下人,但戴权和宁国府却是向来有来往的,这时才能如数家珍。
说起贾代化这个名,雍隆皇帝倒是想起来了,笑着道:“贾代化他儿子不是早年间就死了么?”
戴权忙是恭声回道:“这是另一个,当年考中进士承了贾代化的爵,不敢受,只将爵位让给儿子,自己去了道观里打醮,这些年都少有回京的时候。至于陛下您提起早年间没的那位,还有个直系的孙子在呢。”
话里这个直系的孙子,就是贾蔷了。
听说那贾敬至死都待在道观,雍隆皇帝点点头,因指着戴权笑道:“你又瞎提起些什么儿啊、孙啊的无关人等做什么?不是怀着什么好心。”
戴权赔笑道:“陛下明察秋毫,奴婢瞒着不说,别人也会来说的,倒不如奴婢先来了。”
“可惜一科进士难得,又不为朝廷出力。”
雍隆皇帝啧啧感叹一句,拿起桌上报丧的折子,一边翻着一面说道:“可见世人都像你一般,以为朕严苛,动辄便要于无声处起阴端,因而惊惧毙命也是常有的。却不知朕从来是严于律己、宽于律人。”
“……你去说一声,到时朝上让礼部提一提这事,赏些规格下去,也算不负他祖上之功。”
戴权应声记下。
雍隆皇帝看折子看到一半,却是笑了,再道:“看都写得些什么?不过在道观里过世了,就又要说些神鬼之事,也不知朕是第几次见到这些,可见即便是朱紫大臣、世勋贵族,也不乏一些迂腐之辈。”
戴权已经吩咐了人去传礼部,还叫光禄寺筹备祭礼,这时过来听到这话,少不得笑着称是。
正是主仆谈笑论政之时,殿外有个小太监这时进来,在底下传话。
“启禀陛下,忠顺亲王、兵部右侍郎贾化、还有通政使贾琏在外求见。”
贾化,即贾雨村之名。
忠顺王爷领了尚书台右仆射的职,正揽着军机之事,雍隆皇帝一听这些人一齐来了,便晓得是辽地的战事出了新。
即命快传这些人进来说话。
连月间捷报频传,这次也是一样,报来的是喜事,而且是大喜事。
‘……上都护卢俊义与荡寇中郎将呼延灼突袭罗刹中营,焚烧辎重,罗刹残兵溃退一百八十里,复遣使请和。’
朝廷大胜!
“好!”
雍隆皇帝拍案而起,这战事打了快一年,人吃马嚼全靠千里运粮,也不知废了朝廷多少物力,河北一地几近颓废,却终究是胜了!
当即传令,叫忠顺王回去尚书台拟旨一封,发往内阁。再看朝廷该如何封赏、如何善后最佳,兵部上下务必配合。
忠顺王是何等人精,早就草拟了一封在尚书台,稍后便能送去内阁过目,请那边应付罗刹求和之事。如今他只回去叫人最先讨论封赏辽地之事,不久便能妥当,呈到御前来。
众臣公各自领了旨意,忠顺王和贾雨村最先退出。
贾琏原也是待要走,不过却被雍隆皇帝出言留下,便只好再来等回话。
忠顺王几人已经出了殿门,雍隆皇帝打量站着的贾琏几眼,果然见腰间隐隐垂着有条白布。
满桌的折子已经是看着眼花了,恰逢朝廷大胜的消息,雍隆皇帝这时心情激荡,也懒得再翻什么,只往旁边偏殿里来休息一阵。
几个太监忙着过来执扇焚香。
贾琏也跟着过来。
雍隆皇帝坐下道:“已听闻爱卿家中出了些事,不知那过世的贾敬同你是何辈分?”
贾琏回道:“家中只以伯父论起。若要仔细盘算,怕中间也要加上三四个‘堂’字,几乎到了五服外。”
皇帝心中的喜悦之情尚未退却,听到这话点头笑道:“这般说来,宁荣两府到了你这,关系倒也远了。”
“虽如此说,不过古人也常道远亲尚且不如近邻。”
贾琏道:“两府都算作这话,都是亲戚,又住得近,所以往日来往和别家终是不同些的。只陛下放心,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时,微臣只等每日了却公务后,才再去祭拜,断不会坏了边疆大事。”
戴权早捧着个拂尘跟来了,听到这话,再看了看雍隆皇帝的面色如何,心中便有了分寸。
“祭拜亲友也是忠孝大事,陛下岂是有要罔顾人伦的意思?”
戴权转向着贾琏摇摇头,笑说道:“贾大人,您这话倒是显得是在数落了,该要治个大不敬之罪方可。”
贾琏听出了这是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