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
自开春以来,贾琏忙碌京中通政使司诸事,向来是少了闲暇。
今个又是到了晚间灯火阑珊之时,才姗姗归来,到了南北夹道里。
王熙凤仍是守着没睡,侧耳听得贾琏打从从院门口进来的动静,便收拾出笑意起身来,出门到了檐下。
“国舅爷当值辛苦了,您那些公事这日里妥当了没有啊?”
一面说着,王熙凤再吩咐左右打水去,看琏二爷要不要洗身子。
“也是瞎琢磨的心肠。”
贾琏不登台阶进门,只从下便绕道去倒厅方向。
“俺自打陕东五路转运使至今,从州郡到京中,资历短了谁?当没有站不住脚的道理……”
不多时,贾琏洗漱毕了,进门来,见正厅间摆着一小方桌的饭菜,仍是冒着热气,酒便只有腕大的瓶子装着,再多的没有。
晓得贾琏进屋了,凤姐儿再从里屋出来,陪坐到方桌边上,招呼贾琏坐下,好早些吃了歇息。
贾琏其实已经在通政使司衙门吃了一道,但见状,也还是往里坐下,先倒了一杯酒,一口吃尽了,再动着筷子准备用些下酒菜。
凤姐儿在旁出声道:“我先前又不是说你那叫人眼花的公务、文函,只问那任上的同僚们,人情来往的如何了?有些事要不先招呼了,那谁知日后哪里就恶了别人,徒惹了亏吃?”
说完,凤姐儿没顾边上贾琏有意板起的脸,自个斟了一杯清酒到面前,那酒瓶子中就这般去了一半。
贾琏情知这是凤姐儿见自个回院每先去见他,便故意抢酒吃,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连忙将酒瓶拿过,掂量了一下,放到炕边。
这般了事了,贾琏才道:“——哪里来的什么同僚,尚书台驻地那处人员稀疏,连左右仆射都不齐全,数得着的主官怕是只能算俺一个。”
凤姐儿见贾琏的动作暗自好笑,也抿了酒,跟着动了两筷子。
谁叫眼瞅着要入睡,明个贾琏还要早起去朝会,所以实在不能多吃了酒。
凤姐儿自个乐了一阵,忽又听到贾琏有些愤愤道:“……再不要说什么人情,今日我在兵部见到那贾雨村,先问他可还记得那姑苏甄士隐家,又问还记得在应天府给薛家判了什么案子,结果他竟然推脱说是忘了甄英莲模样?又不顾侍郎之尊,伏低做小的送我出衙门,由此可见是真小人也!对甄士隐家尚且如此,二老爷和王家叔父送的那许多人情,想来也该是打了水漂去!”
“甄英莲是哪个?”
凤姐儿听了这许多,最专注这几个字,侧着眼道:“是往前江宁甄老爷家那几个妹妹的哪个闺名?还是就是你几次三番叫人去姑苏寻的?”
贾琏哑然片刻,才是闷声道:“就是如今薛大兄弟的房里人,你莫想着去闹。”
凤姐儿回首过来,看着贾琏笑道:“看你将我想成了哪般的人儿?薛兄弟都不闹,我闹什么?只问问你罢了。正好府里要修省亲别墅,已经定下三万五千两银子去姑苏请教习,采买女儿,你叫人去掺和一笔,如何?”
如何掺和,不过是中间过一手罢了,贾琏刚成婚的时候专管荣府外务,哪里会没有算计。
“三万五千两?这许多?”
贾琏想了想,再道:“要动哪一处的银子?从京中运怕是不方便。”
凤姐儿就在桌边心算道:“去年南京的产的粮食、布匹一律都托给薛家发卖了存着,得一万两千两,前番甄家抄家,又已经救出了一万七千两在老金彩哪儿没动,这便是近乎三万两了。选定东府蔷哥儿再带五千二百两银子去,这般松便去了松便回。”
荣府南京的田产原本一律是交给甄家发卖,不然要是叫那边自个发卖,便少不了亲戚、老奴欺上瞒下,做出以次充好、以好充次的事,让上好的粳米成了糠麸的价。
今年甄家被抄,荣府原存在哪的五万两银子取不出来不说,田产的事也只能移交给薛家,乱糟糟叫凤姐儿忙了许久。
贾琏许久不见荣府的账目了,听得凤姐儿计算,便笑道:“竟是这般的妥当?这西府里倒也真个是好家业,买些唱曲的也舍得这般洒银子出去。前番,我兄弟和我说省亲这事是朝廷的‘疲官之策’,专要杀国族勋贵,我还怪他是不晓得大姐在府中的份量如何,好不容易出宫,建个省亲别墅对老太太值个什么……”
“我先不管你们那个疲民啊疲官的。”凤姐儿道:“你只说姑苏那边派不派人去就是了,这事派给别人倒是不如自个来当。”
“不去不去。”
贾琏连番摇头,道:“你是府里当家理账的人,我还占去这名头作甚?没奈何和蔷哥儿那晚辈抢活计。”
凤姐儿多少也料得到贾琏的想法,便也不执意来劝,只道:“这次去姑苏采买的事不怕花的银子多,就怕花的银子少,那是会动的门面,谁敢撂了面子?
再往后,这般的好事可就少了。
听你那话儿,你真当府里还藏着金山银山的时候?远的不说,省亲别
墅的支取银子就还没着落哩,昨个请人来拆东边一带下人群屋,要给的银子现在还没算齐全。”
说着说着,凤姐儿也不动筷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