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个难测法?”
“真要讲道理,哥哥肯定不爱听,不如拿个故事来辩证。”
薛宝钗笑道:“一日,哥哥你在石头城大扇街头捡到个荷包,里面未有见到别的,只一卷银票合计一千两纹银,哥哥如何处理才好?”
薛蟠回道:“我又不见得是缺那一千几百两银子的人,自然是在那地方等失主上门。”
薛宝钗点点头,望向贾琏道:“琏二哥呢?”
贾琏道:“我怕是没那闲暇等,多半是就近往官府里送去了事。”
薛宝钗笑靥如花,道:“常言说是帝皇将相也要惦记乞丐手里的两个铜板,这样来看,两位哥哥都是真真的善人。不过若换做是我,捡了那荷包后,就拿出五百两到手里,再放回去原地。”
薛蟠连忙追问:“这是何故?”
要么贪心拿走,要么还给失主,薛宝钗这么做事就有些怪诞了。
“晓得了!”
贾琏看了看薛宝钗那有些狡黠的面色,眉头皱起道:“妹子取了五百两就只管走人,这是要让薛蟠兄弟你捡了那荷包后,苦等着还给失主,结果那失主见了,反而该说薛蟠兄弟偷了他五百两银子,怨恨横生。”
“这……”薛蟠后知后觉,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笑对道:“因我是个‘恶人’,等放回那荷包后,下一个捡拾到荷包的若是个寻常人,面对这等款项心生贪念,直接拿回家据为己有——这便是再造就了个恶人;
而若是像两位哥哥这样的善人捡到了给失主,必定要叫那失主和捡拾荷包的人都心生埋怨,感慨人心之险恶,各自发作,往后说不得就是要性情大变——这便是再造就了两个恶人,若是哥哥受不得委屈,生了怒气出来,闹起了州县,一时乱起,又说不得要害了多少事,两位哥哥这般的人被我算计了去,由此可见,我就是极恶之人了。”
“好妹妹,你怎么生出了这等心思?”薛蟠听得面色苦闷,直把眉头皱来,他却是好不容易听清楚了,宝钗明里暗里说他的性子不是。
“也只是个辩证故事,仍旧是在说人心难测的事。”薛宝钗笑道。
“若是丢银子的是琏二哥,捡到银子的是我自家哥哥,你们因此厮斗了起来,正好让划去五百两的我看了笑话。所以,你们行侠仗义也好,替天行道也好,全被我这样的有心人算计、蒙骗了去。”
船舱内一时稍显静默,浣衣局的船只忒无声划开水波向前时,外头忽然来了传唤声。
“大人!”
贾芸慌慌张张跑来了这艘船上,在船舱外传话道:“圣上传唤,大人快些过去罢!”
“是给事中的什么事?”贾琏闻声起身来,既然是皇帝传诏,那就不好耽搁了。
和薛蟠拱手暂作别,贾琏走出,同贾芸匆匆下来小船,往回行驶。
船舱内,薛宝钗眼见着贾琏走出了,再望向对面薛蟠,埋怨道:“我看哥哥和琏二哥这…怎么琏二哥已经能在圣人面前出入,哥哥却还在乡野里面打转?”
薛蟠抛去正在打结的心思,笑道:“好妹妹,你莫学着母亲来埋怨我,他琏二哥是被家里老爷太太们逼得,一心要做了大官寒碜回去。我既然在家行商拉扯起家业就能快活,何必还起那份心,真要做大了,像以前的甄总裁家那样,等闲行差了一步,岂不是累得家中可怜?”
薛宝钗听了这卖乖的话语,不好再连番对兄长说教,不免有些无奈。
“……那甄家怎么样了?只说是被抄了家去。”薛宝钗言语一转,带着些好奇来问。
薛蟠略带感慨道:“这事我路过应天府时特意看了,那甄总裁家被抄了后,妻女仆人都在石头城就地发卖,一连卖了十多天无人敢买,很是凄惨了,好在后面又蒙圣上开恩,将甄家人宽恕了去,留了石头城一处房产给他们入住。”
薛宝钗微微颔首:“原来还有这事,我就说甄家不该轻饶,圣上开恩也只开恩了一半,原来是有意先辱没了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