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琏提起这事,林如海和黛玉的心情都低落了几分。
林如海微叹了一句,起身道:“琏儿随我来罢,你姑姑早间用了饭后睡下了,若是没起,万莫出声打扰。”
贾琏点头答道:“姑父放心,我自省得。”
林如海领贾琏到了内宅,走到一间房门外后,脚步下意识的放轻,贾琏跟在背后,便有样学样。
进了门,黛玉之母已经醒了,却是与黛玉长得有五分相像。她正倚着床榻半坐着,两手拿着本书,封皮是梵文,也不知是哪家经书。
黛玉之母唤做贾敏,乃是贾敏最疼爱的幺女,自嫁给林如海后生了共一女一子,因儿子前几年夭折,伤心之下一病至此,如今竟是时日无多。
贾敏见着林如海领贾琏进来,因她也看过从京都来的家书,当下便明白贾琏身份。
黛玉先过去,在病床旁行了一礼,怯生生的道了句“母亲”——母亲终日卧床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害怕。
贾琏待黛玉和林如海都过去同贾母坐着了,才上前道:“侄儿贾琏,见过姑姑。”
贾敏吐字还算清晰,笑着道:“好,长得倒是一副贾家的相貌。劳烦你来看我了,稍后出去了要记得见医师,万莫沾染了病气。”
贾敏问了些贾家两府故事,贾琏依样回了,她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些追忆的神色。
贾母在贾琏下江南时还叫他带几句话给贾敏,都是些宽怀的话,贾敏细细听了,脸上笑容越来越盛,如此灿烂,仿若给病房中都添了生气。
待贾琏说到一半,便被林如海请了出来,留贾敏和黛玉在里头。
“唉……”
站在屋外,林如海摇头道:“岳母的话还是叫你姑姑看信罢,我真怕你说到她伤心时,那就…”
哀声色不能动容,兴高采无意后事。久病之人若是突然高兴一阵,无憾之下转悲,那恐怕就该去了。
贾琏见林如海直言了贾敏病情,便同是摇摇头。
未几,贾琏朝林如海讨来笔墨纸张,借用了他的书房,准备给贾母回信。
坐在林如海的书房,摊开信纸,贾琏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的字迹丑陋,只能说叫人能勉强认得出。
黛玉悄咪间也进了书房,父亲和贾琏突然出了房间,定然是因为母亲的病情,她哪能不好奇。
见贾琏没有搭理她,黛玉自个抵着脚站在桌案前来看贾琏所写。因字是反的,黛玉左右看不懂贾琏‘书法’的路数,便皱着眉头问道:“二哥,你才是刚来,便这般忙着写信去京都么?”
贾琏点头道:“是了,反正已经见过,不好再去打扰。我这姑姑怕就是这些日子了,写封家书叫老祖宗早做准备也好,免得到时候哭岔气了。”
贾琏是个不知道安慰人的,直接在林黛玉面前说出这话。
黛玉气愤不已,母亲怎么就时日无多了?忙一把将书案上信纸抢过来,叫贾琏手中的毛笔在上面划出一道狭长的墨痕。
黛玉将这信放在背后,冷笑道:“二哥凭甚做这举动,竟判人生死?”
贾琏将笔一投,语气不耐道:“你说罢,俺那姑姑脸上岂还有一丝血色?一进门,她便道叫我去看医,说甚么病气,活人哪个会这般说?”
见黛玉将那信纸抓得死,贾琏也皱眉道:“你这小娃子,快些那信还来,可知写字也是桩累事?”
林如海将贾敏的病情一直对林黛玉瞒着,所以黛玉本还一直盼着母亲好转。如今淬不及防听得贾琏宣告贾敏药石难医,已是震动了黛玉心窍。她咬着牙,转身竟将贾琏信纸撕了,作几段散落,好似这样能将病情也撕了一般。
再看黛玉,已然是哭了回身,朝贾琏愤然答道:“我自是娃子,但也知道没哪个侄子会这般说自个姑姑的,像你这般,人命也忒不值了些…”
眼见着自个的东西被撕,贾琏气得站起了身,一拳便擂在身前楠木桌案上,声音如雷,留下个塌陷的拳印。贾琏大喝道:“你这人好不晓理!”
黛玉泪眼朦胧,她是个敏感也多愁善感的性子,却不是个刚强的,抢信撕信已经是出格,此时只管蹲着身,将头埋下,不住的抽泣着。
一人是绛珠仙草转世,一人是天孤星魔君再生。本不是人类,但此时降临人间,便沾染了人气。
贾琏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听得哭声心烦,终是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不写了!不写了!哪天哪家不死人,哭个甚么……”
声音渐行渐远,待得四周安静了,黛玉才畏缩着抬头,她方才实在是怕极了。
地上撕碎的信纸还在,黛玉本来要走,犹豫的看了一眼,便又蹲着将几截纸捡起,拼成一堆。
这次因改为正面看,黛玉模模糊糊将字认全。
这给贾母的信上头倒没有什么咒贾敏死亡之事,贾琏只是将见闻写了,说林如海算是尽心的在照顾妻子。
黛玉拿着信纸一时彷徨,忽不知如何是好。
“我原是误会二哥了……”
林黛玉的性子只将事情埋在心间,叫自个受着,瞎琢磨,越想越伤,最终哭死自个,累死自个,还要造就误会无数。
……
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