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舞四年春打在五九尾,孟春仲春交接早已出“九数天”,二月初的深夜仍旧冷得人伸不出手,梁园外东北角,第四卫所关押房里,厚被紧裹的李清赏因恶心和寒冷,被迫从不踏实的睡梦中再次醒来。
披被坐起身,她拍了拍胸口压下恶心感,不经意间发现冷月不知何时已经斜上西边窗,把本就毫无规律可寻的窗棱花纹影子彻底扯走样,斜长又安静地铺在板子床前的地面上。
样子瞧着张牙舞爪。
女卫卒送来的炭盆此刻已燃尽,李清赏忽想起上午进来时,舒督总说这间小屋子已是四卫所里她能住的条件最好之处。
她对此相信无疑信。
其实从初二日后半夜昏迷中的柴睢被人抬回卧房起,到次日中午舒照将送她进四卫所为止,李清赏心里始终明白,于梁园及“太上一党”而言,她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既是外人,受到怀疑和“暂禁”自也不必觉得委屈,她理性冷静地告诉自己,从初二日傍晚至现下经历的所有,皆不必觉得委屈难过。
便在李清赏静坐时,朝南的屋门外,一队踩在碎石子路面上的脚步声整齐地由远及近,是卫所刻钟一趟的夜巡队,他们手中火把将门窗短暂照亮,未几,随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门外再度陷入夜色。
正当李清赏忍着恶心想在屋里转两圈取暖时,几道凌乱而不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外面传进来,伴着陌生的说话声与孤零零的柔弱灯光,却听得李清赏心头轻轻一颤。
“来者是柴睢”的感觉绵绵而笃定地爬上心头,几乎与此同时,她大步流星来到屋门后,想把门拉开条缝,看清楚愈发靠近的火把光究竟在冷月深夜带了谁过来。
手指触碰到门上冰凉的铁拉环后,她又无端停止住所有动作静静站在紧闭的木门后,任门上望窗漏进来的线光在她脸上照出愈发清晰的明暗分割。
很快,外面一句话也没有了,火把光亮由远及近,却是和巡逻路过无二,毫无停留间从门外走过去,走了过去。
旁边钉死的窗户可见火把半步不停向远处走去,直到脚步声和火光一起彻底消失,外面再没半点动静。
被光亮暂时驱散的夜色,重新嚣张地占领这间屋子内外的所有空间。
夜色不仅再度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屋子里,甚至肆无忌惮地模糊了李清赏的眼睛。
委屈突如其来,不,准确来说,是被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懂事地挑了个好时间好地点,以掉眼泪的温和方式轻轻爆发。
“没有关系,不要哭,不要哭,当真没有关系,柴睢遭到下·毒之害,所有人都有嫌疑,等他们梁园把事情查清楚就好了,不要哭……”李清赏胡乱用手擦去眼眶里掉落出来的泪水嘟哝着,泪水只是温热,偏偏烫得她脸颊疼。
擦眼泪时不慎碰到的右手虎口处,包裹在细布下的伤口更疼,眼泪掉更凶。
大部分四卫所卫众调走去戒严守卫梁园,上夜当差的卫众恪尽职守地巡逻,空旷的卫所后院没有丝毫响动,静谧无声的夜色里,过罢二十三生辰没两日的姑娘,倔强地安慰着掉泪愈发汹涌的自己。
劝自己的话很有道理很理智,可是,可是她心里还是好委屈,委屈到想放声大哭。
“李清赏。”
在这个二十三岁的姑娘抿紧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时,一道低而轻的声音传入她耳朵。
李清赏下意识屏住呼吸,以为自己是幻听,或者说她遇到了更可怕的情况——闹鬼。
旋即她否定了第二个可能,据说梁园作为太上居处有龙凤真气聚集,乃天下最为干净温暖之所,上御卫里又到处是刀枪剑戟与习武之人,莫说是寻常邪祟,即便真有大家伙来了,想与活人冲撞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再者说,方才那道声音,有些耳熟。
一门之隔的里面没了动静,门外再度轻轻响起说话声,语慢声低,带着深夜冷意:“是我,柴睢。”
是柴睢,真是柴睢。
没等李清赏抹干净脸上泪水,柴睢再道:“方便让我进去么?”
这人真是,排毒时放了那样多血,身体好些没啊就大半夜乱跑?
李清赏不受控制地闷闷抽噎一声,鼻音浓重,倔强语气有些焦急:“门外面落锁你进不来,深更半夜你来这里做甚么?你,你醒了为何不老实卧床休息,毒血已排干净?医官说乱动乱走会加速毒血在体内扩散,你赶紧回去!”
“我就是来看看你。”门外,柴睢头晕得不行,扶着门框坐在了门边四四方方的平面小石门墩上。
坐下后晕眩感稍微好些,柴睢靠在身后冰冷砖砌的门框上,感觉自己这颗不安的心在即将跳出胸腔之际,忽就乖觉地落了回去。
“门没锁,铁链搭着,”在门里人沉默时,柴睢抬起手拨了下垂在铁鼻环上的锁链,软声道:“我可否方便打开门,给你送进去点东西?”
屋子里,李清赏并非故意不搭话,而是也因身体难受抱膝盖蹲在了地上,她积攒了满腔满腹话想讲给柴睢听,可此刻隔着门听柴睢不紧不慢同自己说话,她忽然觉得有些话说不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外面,柴睢还在软糯地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