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日落后寒风吹得抽面刮骨,国丈府里,刘庭凑全家老少二十几口正围桌而饭,心腹下人悄悄进来在刘毕沅耳边低语了几句。
上座里,黑发长髯的刘庭凑随意看儿子一眼,待饭后,刘毕沅自行随父亲进书房。
“适才来报,柴中绥乔装打扮成男人样去了兔儿巷听戏,”刘毕沅把桌角灯烛挑更亮些,禀道:“似是去寻她的上御卫都督,舒照舒愚隐。”
刘庭凑背着双手在屋里踱步,常对任何事保持怀疑:“若没记错,上御卫都督使是于侯之子,闻说于侯家教严,她儿敢逛兔儿巷?再者,不是说李氏女卧病么,柴中绥不好生在梁园待着,跑兔儿巷找人?”
真不怕李氏有个“三长两短”?
刘毕沅两手自然垂身侧,恭敬立在桌边:“上御卫总都督使舒愚隐是于侯之子,亦是柴中绥总角之交,据梢子报,舒愚隐流连兔儿巷相公堂已有些时日,始于柴中绥回鸾前,怪便怪在他去兔儿巷只是听戏,几乎快听遍兔儿巷,至于柴中绥今次突然寻之,此举尚不知有何深意。”
“定国公府谢家那个嗣爵呢,他三人自幼关系笃实,她可也前往汇合?”国丈注重保养身体,饭后必定站站走走一盏茶至一柱香时间,以防止消化问题。
刘毕沅自然派人盯着所有他眼中的太上走狗:“然谢随之今日只在定国公府与定国公夫人所营食铺间往来,不曾外出,访客也只有于侯府上的小女儿,也就是舒愚隐女弟。”
瞧着地毯上编织精美的花纹,刘庭凑缓慢迈着步,若有所思:“元年以来,梁园从未出现过似昨日至今晨般情况,接连请骨与伤寒两科医官匆匆进园,可见李氏女伤不轻,柴中绥此时去兔儿巷定有其他目的,你派可靠之人紧密盯着,有动静飞速来报。”
他甚至怀疑伤的究竟是李氏女,还是其实伤了柴睢,李氏女只是幌子,若是伤的乃柴中绥,那么柴中绥究竟是自然受伤,还是人为受伤?所有种种,都值得怀疑。
“父亲放心,儿已妥善安排下去。”刘毕沅觉得父亲在太上这里过于谨慎了,“柴中绥虽天威不减,然如今只是空担着许多名头,手中并无真正权势,咱们监视这几年来亦不曾发现过她有任何异样,倘她去那种地方我们也要小心,谨慎会否有些过?”
刘毕沅认为真正应该对付的是和光内阁,而不是像防贼般把重点放在提防柴睢身上,柴睢是只折翅大鹏、是条浅滩蟠螭,不逼得她走投无路,她绝不会狗急跳墙。
刘庭凑无声笑,微佝肩头好奇问:“你觉得世上可有谁是柴中绥软肋?”
“这个……”这个问题有些难解其意,刘毕沅把太上身边人认真过一遍,摇头道:“林敦郡王薨,北山又强过梁园,谢家女和于家子顶天算梁园上等爪牙,如此看来世无人可配为柴中绥软肋,父亲何故有此问?”
刘庭凑笑着摇头:“我贪生,你贪财,帝贪权,和光亦贪享,这无疑全是软肋,可那柴中绥却能做到对王权富贵半字不问,皇帝大位说禅就禅,光看这点,我们父子加公家,三人难敌之,则该如何提防之才不算过分?”
刘毕沅沉默下去。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柴中绥的确未有何把柄能拿,唯一可被用来与之抗衡的,是处理好咸亨八年春那场意外,保咸亨八年天灾是既定事实,柴睢这辈子别想重新执政。
“今李氏女意外伤重,李舍之事你有何新打算?”刘庭凑转着手中念珠问。
刘毕沅欠身:“李氏女必然知道更多关于李舍调查到的事,儿欲趁此机会让李泓瑞把李氏女弄出梁园,从而拿到她所掌握的全部证据以毁尸灭迹,据李泓瑞所言,李氏女对他颇为信任,唯有李氏女走出柴中绥势力保护,我们做事才会容易起来。”
当初一切尽皆处理干净,连条狗都没放过,虽阴差阳错叫庆城军故副指挥使李舍查出点遗漏,然则只需解决掉李氏姑侄,让李舍交给和光的东西变成死无对证的“伪造”,刘氏便能真正解决了后患。
刘庭凑所要惟结果,觉得儿子手段过于绵软些,点了头沉默片刻,心中对此另有计较,叮嘱道:“都察院院都御史意外身故之事落幕,内阁票拟绍叡任新院都御史,直领六科给事,今冬漕运上你收敛些,绍叡不是个好糊弄的,大殿又在议行宫修建,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绍叡为官的确不好说话,刘毕沅闻得此糟心言,难忍牢骚:“蔺宾生平时身体挺好,偏偏这时候喝酒喝死,我们也跟着他倒霉,早知他会喝酒喝死自己,当初我就不下那般大功夫拉拢他,都察院在咱们手里还没捂热乎呢。”
说罢,他又问:“内阁没有其他候选人么?为何选出绍叡来!儿与绍叡有私仇,他管都察院,定会趁机报复我。”
刘庭凑有故意为难儿子以图锻炼之的心思,轻飘飘道:“候选人还有内阁刘文襄,他与绍叡,你选一个?”
听见“刘文襄”三个字刘毕沅更加头疼,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绍叡就绍叡罢,儿会吩咐下面谨慎些。”
“李氏的事是公家所交待下来,你既要办,便要抓紧,”刘庭凑看着烛台上静静燃烧的烛火,心中觉自己老骥伏枥,壮志在怀:“天下还有许多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