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眸清凌。
“师兄。”
陆君霆自雪原归来,满身风霜寒意,仍觉不敌钟离棠眉间的清冷,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师弟又瘦了。”
离开不过十数天,再见钟离棠,他恍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陌生感。
曾经强大无匹的钟离仙尊,曾经力压同辈修士一头的师弟,何时这么单薄过?执书的一截手腕纤细窄瘦,骨节突出,一直到指尖都无血色,苍白得仿佛是一根根冰凌,脆弱易碎。
目光既然落在了指尖,再移一寸,看到钟离棠手中书封便不意外。
陆君霆目光一凝,直直地盯着书封上的字——《多情剑修无情剑》。
再看桌案上的其他书卷,不是恨海情天的《莺仙传》,就是称霸天下的《散修张三》,唯一称得上正经的,大约只有一本《灵兽入门》了。
“同门多年,我原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师弟。”陆君霆的眉头拧成疙瘩,神情复杂极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
钟离棠张了张嘴,又无力闭上。
看话本,是为了对比研究一下《重渊》的剧情,然不好对外言明。
索性认下新鲜出炉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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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弟相顾沉默不过一瞬。
小龙崽就挤开陆君霆,跑到钟离棠脚边一屁股坐下,翅膀小短手皆指着堂下的江云起,嗷嗷呜呜地告状。
钟离棠低头侧耳听了一会儿。
嗯,听不懂。
陆君霆皱眉瞥了眼小龙崽,往旁边瞬移两步,没落座,就负手而立。
“司秋你来说。”
“是,师尊。”司秋上前一步,从头说起,“……江少主拿鞭子抽我,雪团儿好心帮我拦下,救了我一命。”
这无疑是个美丽的误会。
小龙崽瞅他一眼,直觉这说法对他有利,眼珠子转了转,就没吭声。
“谁要抽你了?!”江云起衣衫不整,发尾焦糊,还满脸抓痕,简直人生前所未有之狼狈,闻言立刻炸了。
转身踢了脚江潮生,道:
“我要抽的分明是这丑东西!那可恶的小兽却上来就攻击我!是不是啊,丑东西,问你话呢,哑巴了?”
江潮生瑟缩着,低头不语。
“不中用的死结巴!”江云起气得又踢他一脚,踢得江潮生倒在地上。
“够了。”钟离棠蹙眉制止道。
书里,御兽宗少主就是个动辄打骂仆役灵宠的主,小龙崽经管事落到他手里后的几年,可谓吃尽了苦头。
能苟延残喘下去,除了他顽强不服输外,还多亏一人偷偷接济——名为养子,实则与仆役无几的江潮生。
“就算您是仙尊,也不能是非不分,偏袒一头小畜生啊。”江云起不满地看向堂上,眼神却忽地一凝,盯着钟离棠天仙似出尘的雪颜不放。
传闻不虚,钟离仙尊果然姿容远胜过世人,此等美人,要是能……
“嗷呜!”
小龙崽冲着江云起低声咆哮,爪子有点儿痒,很想扣下他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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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君霆也忍他很久了,当即一拍桌子,嘭,桌子在他掌下化作齑粉。
茶壶茶杯噼里啪啦。
几本书卷也无辜遭了殃,不是被尖利的碎片划破,就是被茶水浸湿。
“……”
僵了僵,他尴尬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转头对钟离棠低声细语:“回头我便去买几本,赔给师弟。”
“不用,我……”书房里多的是。
钟离棠只说了几个字,声音就被陆君霆威严的大嗓门压得无法继续。
“竖子小儿!”
“御兽宗宗主是如何教养你的!竟当众肆意践踏自己的手足?!”
“在我凌霄宗山门前,对我弟子出鞭,别说只是被兽抓挠了一顿,就是当场咬死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陆君霆压根不理江云起颠倒黑白的言论,一开口,直接定了他罪。
直说得江云起没了嚣张气焰。
“还不速速滚出我凌霄宗!”
江云起一甩袖子,转身要走,却被从地上爬起来了的江潮生拉住。
“兄兄兄、长……父父、亲吩、吩吩咐……管管管、事。”
被提醒了此行的正事,江云起脸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剜他一眼,不得已,咬牙又转回了身,忍气道:
“父亲大人事务繁忙,不便前来。特命我来代为赔礼道歉。”
说着,江云起对江潮生使眼色。
江潮生立刻从腰间灵兽袋里,取出一个约两个巴掌大的冰蓝色灵兽。
——圆滚滚,毛绒绒,两个眼睛蓝宝石似的,清澈漂亮,浑身散发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微白寒气。
“这只冰灵兽还望仙尊收下。”
没什么灵智也没什么灵力,却是世所罕见,乃天地间的冰灵力所化。
正适合如今的钟离棠,虽解不了毒治不了病,但常伴身边,一能降火祛燥,二能延续他冰灵根的生机。
陆君霆去雪原本也想寻一只,可惜无缘得见,此刻见了很难不心动,掩饰性地低咳一声,一挥袖,把冰灵兽挥入钟离棠的怀里,代他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