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这事不过须臾,很快便在整个虞国公府传开。
有心人细细一想便知道是文夫人的下马威,但这法子巧妙,两边脸面又护得住,贺缺新妇的手腕可见一斑。
不少下人都等着见这一对出来。
姜弥少时也不是没拜访过虞国公府,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贺缺从军、姜弥病倒,之后一个在边疆一个在深宅……所有人都觉得这婚事可能得变,没想到圣旨突如其来,将这两个少年人又重新绕在了一处。
“想来也是缘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好姻缘还是落在了咱们家。”
虞国公捋着胡须笑起来。
“贺缺,昭昭体弱,人又温煦,可不要欺负了她去!”
这位虞国公虽说是著名的宠妾灭妻、和儿子不睦,但今日大喜,他笑得慈眉善目,话也说得温存,现在气氛算得上好。
他越看堂上这对刚祭祖回来的新人越满意。
少年人高大精悍,女孩子窈窕玲珑。
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贺缺也没想着在这里和这对夫妇发生冲突。
他懒懒“嗯”了一声,“不会欺负她。”
姜弥笑着行礼。
“润暄待我很好,又得父母亲细心关照,是儿的福气。”
“儿既然嫁进来,自然是愿意和润暄好好过日子,孝顺公婆,这便是儿的愿望了。”
她会说话,生得又好,这样满眼孺慕望过去的时候,很少人会不动容。
至少虞国公不行。
他是个看脸的,姜弥过门前那点龃龉被这三言两语散得差不多,现在看儿媳是哪里都满意。
虞国公正欲开口,文夫人便笑盈盈接上了话。
“是了,少时贺缺就只听你的,现在也是他心甘情愿。”
她望过来的眼神慈爱,“这夫妻啊,还得是从小一起、知根知底,这般方算不上哑婚盲嫁,也值得为自己姻缘搏一搏……”
续昼堂内气氛登时凝固。
“少时就只听你的”……
知根知底尚且算得上人话,后面“搏一搏”可就不对味儿了——什么意思,姜弥嫁不出去,只能求着这婚约过日子?
在座的除了虞国公没有傻子,这话是光明正大讽刺姜弥。
而文夫人只是笑着扶了扶头上珠翠。
不是菩萨心性么?不是和贺缺关系融洽么?
她笃定贺缺会接招护着姜弥,而她有一百种将贺缺只要接话,连带着姜弥一起坑了的法子。
傻孩子啊。
不是嫁进这个家门就能顺利当侯夫人的。
“你……”
贺缺刚要发难,旁边的人已经笑开了。
姜弥今日披了一件白底滚金的褙子,明明是垂到脚踝的垂直模样,却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清瘦挺拔。
因而哪儿都不卑不亢,行礼也矜贵端庄。
“婆母还是婆母,自然比儿这久于深宅的病人爽朗不拘。”
姜弥掩袖咳了两声,牵唇苦笑。
“儿怯懦胆小,实在是不敢违背父辈定下的婚事——让婆母失望了,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向陛下求润暄自由身。”
柔声细语,石破天惊。
说着姜弥便要拜下。
……糟了。
文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贺缺就已经搀住了姜弥。
“肃雍王府满门英烈,文夫人却因为区区体弱嘲辱他们家掌上明珠?”
少年眼底森寒。
“又是来看元帕,又是讽刺于她……文夫人,瞧不上贺缺,某的夫人也这般对待么?”
“……这才成婚第二日啊。”
而文夫人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你这孩子,心思也太细,我不是那般想你,你怎的这还难过了呢?”
文夫人早就知道了崔嬷嬷的事情,但她并不曾觉得姜弥多有手段。
最后不还是靠着贺缺说话,事也是轻拿轻放?
谁曾想这人根本不是个软脾气,一边曲解她话中含义,一边叫她成了搅乱氛围的罪人,贺缺又是毫不犹豫给她当刀,现在成了恶毒婆婆刁难柔弱儿媳!
文夫人咬咬牙,已经准备指责姜弥来破这一局,然而姜弥根本不和她对视,只是泪盈盈地坚持要拜。
“是了,母亲提点的是,是儿的错……”
虞国公已经嗔了妻子一眼,连声安抚姜弥。
“怎么会、怎么会,你婆母就是个直率脾气,说话不会想那么多。”
文夫人:……
两个小的对视都不用就知道齐心协力,他倒好,不知道指责姜弥矫情,反而过来替他夫人道歉!
她抬眼便去给虞国公使眼色,但全场的目光都在姜弥身上。
她似乎想要解释,却咳嗽连成了串,原本站着答话也变成了贺缺扶着姜弥坐下,女使婆子端茶送水拍背好一会儿,方露出了咳得微红的眼来。
她本就清瘦,靠着贺缺这个身量高挑的时候更显单薄。
“不怪婆母,是儿身体弱……”
她缓了缓,方勉强笑起来,“儿想得多了,大喜的日子,母亲万万莫要生恼才是。”
真是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