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千万年,阿娆怎么也没有想到云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种话。
不是怨恨。
不是愤怒。
不是厌恶。
她从云容身上感知到的,竟是一种平直的情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天玺剑宗时,眼底带着一丝让她感到十分陌生的情绪。
那是责备。
这种眼神,她通常只会从百里安的眼睛里看到。
搭着魔弓抬起的手臂微微一僵,阿娆原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可当面临云容如此发问,她心境竟仍自是不稳定的。
但随即,她眼底闪动着一丝惶然之色很快被疯狂与残暴之色给重新替代压制了下去。
原本僵硬得快要低垂下去的纤细手臂再度抬起,闪烁着恶毒光芒的箭锋再度遥遥对准了云容的心口。
她冷冷地笑道:“是不是我做的有那么重要吗?死于钢索杀刑之下的那个人是不是中幽女帝又有那么重要吗?世间真相于我而言,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师尊他信了,那这一切就可以是真的。”
“只要师尊自己觉得是我害了他的娘亲,那便就当是我害的吧?”
阿娆满不在乎地说道:“索性我所行恶事诸多,即便枉算一比,师尊也不会觉得我是冤枉的。”
“只是师娘啊,我实在不喜欢你的银魂不撒,你可真是难杀啊。”
阿娆语调天真柔软地抱怨了一句,“如今想来,师尊为了你,怕是动用了黄金门的时空之力,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伱送到这个世界中来,你觉得他仅仅只是为了那点子儿女情长?”
云容大袖下的拳头捏紧,沉默不语。
头顶破碎的天幕空间里,有着清冷的月光细碎地铺洒下来,随着烽火泻下半世寒意。
阿娆那双妖异细长的眼眸流露出来的目光,就像是注视着已经落入罗网里的一只猎物。
她并未急着射出第二箭,饶有兴趣地看着云容,说道:“前世师尊那般想让我死,他甚至能够拼尽一切代价也要将我杀死,我想他将你送到这个世界中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将我这个祸害扼杀于襁褓之中吧。”
“奈何时间线出了问题,你在黄金古棺中沉睡太久,当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羽翼渐丰,变得不再那般好杀了。”
阿娆脸上尽是松散的笑意,目光含着几分可怜的戏谑看着云容:“师娘还是如前世一般,毫无长进一事无成呢,即便你拥有着前世的修为与记忆,可最后还是要白白浪费掉师尊的一番苦心。”
“你与师尊都一致认为我是这世间的灾劫根源,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杀了我,便能够改变末日未来的结局,永保仙世太平,自此天下无魔。”
“循规蹈矩的方式杀不了我,这一点师娘很早就清楚了。”
阿娆裙裾飞扬,自那巨大白骨骸山上一跃而下,一步步朝着云容方向走过来,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底却是透不出一点光。
“而且师娘在心中也很清楚,我是一只披着乖巧人皮的怪物,日夜在世人簇拥之下觊觎高台云端上的师尊,等待着他彻底坠落的那一天。”
“前世我等来了那一日,故此我倾尽一世,囚他无期。”
阿娆一步步朝着云容走来,漆黑的目光亮得近乎摄人,她平淡含着笑意的语气却造就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而今……我同样又有了这样的机会,哪怕舍弃我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我也要再次将他从高台上拽下来。”
说话间,阿娆已经在距离云容五步开外的距离停了下来,谈及百里安,她那双漆黑如墨渊的双眸里慢慢渗透出醒目的病态偏执的可怕意味,衬得妖异的眉眼愈发惊艳绝伦。
“原本我是想着将那些想要靠近他对他施以援手触碰它的人,将这些碍事的家伙们全部杀死。”
“可是后来我发现,重活一世,师尊身边的女人反而愈发动了起来,便是连我身边最忠心的那只死狐狸都黏咬着他仅仅不放,一个个杀下去实在太过麻烦,索性啊……”
阿娆眉目笑意盈盈:“如今借此梦境,我便能够将师尊永远留下来。”
“而他的选择,也永远只有我一个。”
烈火烽烟的滚滚映照之下,阿娆愉悦的表情有种诡异的森森凶性,她唇角裂如诡异残月,搭在手臂间的弓弦猝不及防地陡然松开。
那枝蓄势待发已久的魔箭如一缕无声的轻烟,朝着云容的心口直袭而来。
云容眼皮轻抬,腰间以着布条缠封的洗雪剑嗡鸣出鞘。
剑出鞘瞬间,烽火燎天的整个世界骤然冷暗下来,如覆冰川苍雪,然后随着无数细碎的飘雪粒子,穿梭出了无数凄清强大的剑光。
那枝看似并非实体的雾气魔箭却是被云容手中的剑真真实实地斩中,偏射至远方。
可是剑与箭相接瞬间,魔箭包裹的雾气里陡然漫上一抹诡异碧色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