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盯着茜纱上那暗昧疏疏的影络,睡意渐消,终于忍不住把轩窗拉下来一道缝隙。
梁潇察觉到这个忙回头抬起身子看她。
她又躺回榻上,拥着被子侧身看他,幽幽道:“我有时候真觉得,应该带你去看看郎中。”
梁潇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他脑子有病。
梁潇抬手挠了挠头,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黏着你?”
不喜欢?姜姮认真地思索,其实也不能说不喜欢。从少女时她就喜欢梁潇看她时那心无旁骛炽热如火的眼神,她做梦都想要他黏着自己,细致入微,团团包围。
她自小客居他人篱下,时常会觉寂寞孤冷,内心有缺失,亟待填补。
如果梁潇不疯,不咄咄逼人,这种缠腻照顾还是挺窝心的。
见姜姮久久不语,梁潇靠着窗台颓然道:“我就知道,其实你是有些烦我了。”
姜姮皱眉:“你这人总是这样,旁人还没说什么,倒先着急着妄自菲薄。”
她的话音绵绵弱弱,让梁潇原本暗沉的心境透出一丝光亮,他扒着窗台问:“你不烦我啊?”
姜姮摇头。
梁潇顿时心花怒放,笑得眉眼弯弯,眸光柔煦,进一步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姜姮沉默了一会儿,清亮的桃花眸中溢出些甜腻情思:“我喜欢从前的辰景哥哥。”她想了想,补充:“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辰景哥哥。”
那是梁潇最狼狈最卑微的少年时代,是他曾经多年来急欲摆脱的陈旧梦魇,却不想,那时的他才是姜姮魂牵梦萦的白月光。
他早就知道,这些年兜兜转转不过是在做无用功,不光无用,还弄丢了他原本拥有的珍宝。
梁潇甚是寥落忧郁地斜靠在窗台前,幽叹:“姮姮,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还有多好。”
姜姮怔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来。
“时光怎么可能倒流?与其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倒不如想想如何把余生过好。人活一世不容易,总不能永远把自己陷进情爱的泥沼里吧。”
她如今倒是活得通透坚韧,相较之下,梁潇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两人正说着,行进的船遇上风浪,略微颠簸摇晃,姜姮下意识抓住窗台,陡觉手背温热,梁潇的手覆在了上面。
他修长的手指微拢,握住她的,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巨浪冲击,船舶飘摇,海水飞溅上来,打湿了梁潇的衣衫,碎花乱冰般泼洒在他的身侧。
姜姮幼时坐过船,闽南多水,出行时船是很便利的工具,还记得有一回坐船时也是遇见了风浪。
那时她身体小小的,看着那些掀起的巨浪如幽兽利嘴,好像转瞬就会把人吞没。
姜姮吓得瑟瑟发抖,父亲及时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声音醇厚:“姮姮,父亲在,不要怕。”
她果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从那以后没多久,父亲就迫于帝王猜疑不得不送子女入京为质。
她与父亲分离,寄人篱下,看似万千宠爱活得无忧无虑,可时常会有害怕慌张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想起父亲的怀抱,那么温暖安宁。
也许她终尽流年,孜孜以求地就是那么一个可以依靠能给她温暖的怀抱。
风浪稍稍停歇,船的行驶逐渐平稳,姜姮猛地想起晏晏,慌忙挣脱开梁潇,往舱房外跑。
梁潇跑去门口拦她,箍住她的腰,手抚上她的发髻,平声道:“姮姮不要担心,晏晏好好的,我让虞清看着她。”
话音将落,虞清抱着晏晏出来了。
他给晏晏罩了件宽大的披风,兜帽耷拉下来,遮住了晏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樱桃小嘴,想脱水的鱼,呼哈呼哈地喘着气。
梁潇看得忍俊不禁,把晏晏接过来,掀开兜帽,笑问:“这是干什么?”
晏晏指向虞清,“他说的,穿成这样才能不被水溅湿,才能不着凉。”
姜姮当即隔窗皱眉:“是虞叔叔,晏晏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晏晏被母亲一训,当即变得可怜兮兮的,鼓腮嘟嘴,乖乖地冲虞清道:“虞叔叔。”
虞清爱怜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无妨,无妨。”
风浪歇过,金陵便近在眼前了。
山峦雾影相叠,夏水缠绵,载着船舶缓缓行进,将两岸花树甩到身后。
因梁潇身份特殊,不能再引人注目,不便与顾时安同行,将要到金陵时让顾时安先下船入京,他和姜姮带着晏晏在城郊住了几天,避开风头,才乔装打扮后进城。
籍牒和路引都是提前预备好的,万无一失。入城后他们先住进邸舍,梁潇戴上面具遮脸,领着姜姮和晏晏在城里逛了逛。
姜姮以为生了那么大的变乱,小别山大战,崔元熙和摄政王殒命,许多官吏被株连蔓引,势必朝野动荡,城中人心惶惶,可没想到,金陵城还如从前,繁华富庶,沿街商铺马车如流,人烟拥挤,未见丝毫不妥。
梁潇隔面具冲姜姮笑说:“顾时安和荣康帝都很能干,看来没选错人。”
他手握权柄多年,历经内忧外患,知道在大乱之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