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一些庶民甚至为文锦翁主立了生祠,日夜祭拜。
转眼便到了武安侯田蚡迎娶燕王嫡女的正日,天子下诏,令在长安的皇族及列侯皆去恭贺观礼。
武安侯跟燕王女在元光二年就已订下婚约,经过六礼,如今已经是元光三年的冬日。
燕王嫡女刘亭翁主早已到了长安,燕王及燕王妃亲至,为二人主持婚礼。
婚礼按照周礼,定在黄昏的时候。
此时民风开化,女客跟男客皆在正厅观礼,同牢合卺礼结束后,田蚡留下宴客,向诸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敬酒拜谢。
苏碧曦身为宗室,自是要遵照天子诏令,前来参加婚宴的,并被安排跟魏其侯窦婴及夫人坐在一处。
她从名份上乃是窦婴的外甥女,要唤窦婴为舅父,唤窦婴夫人为舅母,坐在一处自是得宜的。
田蚡按照座次敬酒后,来到苏碧曦这边的坐席,几人都从坐席上起身还礼。窦婴为尊长,主动跟田蚡道贺。
田蚡谢道:“某之婚礼,能得魏其侯跟文锦翁主前来,实是幸事。”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垂首行礼的苏碧曦。
苏碧曦自岿然不动,根本不憷他。
按照礼仪,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皆要跟在座诸人敬酒,窦婴便看着时候,起身敬酒。
只不过,田蚡方才来敬酒时,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起身还礼,避席相让。而轮到窦婴敬酒时,只有很少几位避席,大部分人都只是微微欠身还礼。
窦婴心知窦氏没落,自己没有实权,世人逢高踩低罢了,并不以为意,转头跟苏碧曦继续说起了棉花种植的事来。
此事长安人人关心,他难得跟苏碧曦聚在一起,自是有心探问的。
谁知正厅一侧忽地传出一阵骂声,“我把你这没良心的混账黄子劈头给杀了!之前别人发达的时候,你就俯首帖耳,恨不得把自己给人家当儿子。现在长辈来给你敬酒,你竟然连起身避让都懒得动了。我灌家有你这样的狗-日-的儿孙,真是祖坟埋错了地儿去!”
苏碧曦惊诧,抬眼望去,竟是将军灌夫在婚宴上就在叱骂临汝侯灌贤。
灌贤乃是灌夫子侄,都是颍阴灌氏人。
灌夫字仲孺,在七国之乱中,父亲战死,自己出生入死才赢得了功勋,却因脾气暴躁,饮酒好斗,连窦太后的兄弟窦甫都被他殴打过,屡次被夺了官职。
但是灌夫生性豪烈,很是重情义,尚游侠。在窦婴显赫的时候与其交好,在窦婴失势,门庭冷落的时候,仍然不改初衷,时常看望窦婴。
灌夫这字字句句,明里说的是自己的子侄灌贤,实则说的是田蚡之前身为窦婴的门客,在窦婴面前行子侄礼。现在一朝发达了,窦婴来参加田蚡的婚礼,宾客竟然懒得避让,田蚡自己都不曾动弹一下。
这话苏碧曦听得懂,在座宾客也都听得懂,田蚡自然不可能听不懂。
今日是田蚡的婚礼,假如他咽下了这口气,岂不是等同于让灌夫当场甩了一耳光,把自己的脸放在脚下踩。
燕王跟燕王妃在这里,这是天子下令列侯跟诸侯前来参加的婚宴。
田蚡此时被羞辱,以后如何在长安立足。
田蚡显然也不打算忍下去,他径自来到了灌夫旁边,对着大发脾气的灌夫道:“临汝侯正在与程将军说话,仲孺如此大声呵斥,置临汝侯的声名于何地?”
窦婴深知灌夫的脾气,将不住拉着他衣袖的窦夫人撇下,立时便起身来拉住灌夫,再三躬身对田蚡致歉,“武安侯,灌夫一向莽撞,今日行为确实不断,还请武安侯见谅,我这就带他离去。”
座上宾客哪里敢看窦氏跟田氏的热闹,纷纷借故告辞。
灌夫如果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也就不会立下这么大的战功,如今还是一个白身,仍就大声指着站起身不断赔礼道歉的灌贤骂道:“武安侯且别管我,我今日教训我们家这个不懂礼数的东西。你这个贼狗攮的,我们灌家就是这么教你礼义廉耻的吗?你就只记得现在对你有用的人,昔日的恩人都当成狗屁了吗?”
灌贤如何不知道自己叔父的脾气,只得不断认错,并对田蚡致歉,“请武安侯海涵。叔父今日多饮了些酒,某又做错了些事,故惹得叔父不快,搅扰了武安侯的婚宴,望武安侯多多恕罪。”
田蚡脸上青白交加,身上的玄色婚服庄严肃穆,衬得他相貌丑陋的一张脸,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嗤笑一声,挥手叫来府卫,“今日在下婚宴,乃是陛下做主赐婚,更是陛下下诏令列侯及诸侯前来观礼。灌夫当堂辱骂宾客,不敬在下是小,更是对陛下的不敬,对天子诏令的蔑视。今将灌夫囚于在下府邸,某即可入宫禀报天子,定要灭了颍阴灌氏一族!”
苏碧曦跪坐在坐垫上,不断安抚窦夫人,看着径直离去的田蚡,眉头紧紧蹙着。
灌夫虽然大闹田蚡的婚宴,的确是行为不妥,但是说破天也不过就是责罚一下罢了。
无论是孝景皇帝还是刘彻,都对灌夫多有照拂,根本不是这么一点错处就能处置的了。
田蚡更不是个蠢人,要想真得灭了灌夫一族,提出的罪名绝不可能是大闹婚宴就够的。
颍阴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