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城冬天多雾霾,少晴天。
可午饭过后太阳难得地出来打了个照面,徐妍眉开眼笑,说这是个好彩头。
陈羡从楼上下来,他今天穿了身合称西装,更符合他年龄的亮灰色,却与磁青色领带并不相配。
糟糕的审美,沈恩慈看了眼便偏过头去。
她先前设想过好几次这条领带系在陈泊宁身上的样子,就搭他平时惯穿的黑色双排扣西装,沉稳矜贵。
徐妍替陈羡整理领口的时候,注意到这条突兀领带的特殊材质,饶有兴趣开口:“这领带倒不像你常买的品牌风格。”
就等着人问呢,陈羡哼一声:“有人非要送我,那我给个面子呗。”
说完还笑着用手理正,分明很喜欢的样子。
没人比徐妍更懂自己儿L子,她笑弯了眼:“看见你们小两口感情这么好,妈妈就放心了。”
手被拉过去,沈恩慈莞尔浅笑。
今天没叫司机,天气好,陈羡要自己开车。
张扬敞篷,寒冬腊月,风迎面而来跟细碎刀子似地,吹得脸僵硬生疼,对沈恩慈来说并不舒适。特别是伴随整路的轰鸣喧嚣声,体验感完全算不上好。
她宁愿坐低调的商务车,至少温暖舒适。
好在时速快,沈恩慈并没被折磨多长时间。
车停至婚纱店前,可临下车前,陈羡接了个电话,没两分钟后他眉毛就皱在一起。声音也紧张慌乱:“什么?严重吗?”
“在医院了吗?”
他边说边重新扣好安全带:“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他有点不敢看沈恩慈,犹豫开口:“那个,我这边突然有特别着急的事,要不我们改时间。”
“或者你自己先去试,反正我进去也是坐在旁边等你。”
“等我忙完过来接你,最多两个小时,到……”
“是林清意出事了吗?”
沈恩慈突然打断他。
对面的人语气踌躇目光闪躲,简直连猜都不用猜。
“沈恩慈,我想试着跟你相处,但清意现在晕倒进医院了,醒来想见我。”
“她家里人对她不好,她一个人在羌城打拼又没什么朋友,我不能不管。”
头一次解释这么多,明明之前都是想走就走。
沈恩慈突然有点看不懂他,但也没多想,和往日一样平静开口:“没事你去吧,试纱本来就不用你陪。”
“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羡试探开口,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良心十分不安。
可沈恩慈利落下车关车门。
动作流畅,毫无拖泥带水,连带着语气也坦诚:“不生气。”
毫无挽留的意思。
“真奇怪,有时候觉得你其实没多喜欢我。”
陈羡反倒委屈起来,这句话像质问。
他目光紧锁,好像非要
沈恩慈给出个能令人信服的答案才松口。
于是沈恩慈反问他:“那我让你选我,放弃林清意,留下来陪我试婚纱。”
“你愿意吗?”
声音被凛风吹得零落,飘浮得好像来自遥远山谷。
一时间有不真切的感觉。
良久后陈羡回过神来:“可今天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沈恩慈短暂低头后竟小声笑出来:“特殊情况?”
“那我生病的时候呢?”想远一点,“以后去产检的时候,我生孩子的时候,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孩子生病的时候。”
“难道都要做选择题吗?”
云絮摇曳,阳光早已退却,此刻天光暗淡,隐隐有大幕临揭开时的虚张声势之意。
凛冽的风急转盘旋,吹了一路风的额头终于在此刻开始叫嚣,发胀发痛,有条神经鼓点似地跳动,令人心烦。
沈恩慈无端想起自己为拿微薄薪资,在老板家门口站等的寒冬酷暑,想到她吃过的那些过期面包,有虫洞或早已腐烂生蛆的瓜果烂菜。
为什么她总是在等待。
总在等着捡别人吃剩不要的烂东西。
“我不配吗?!”
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快二十年,打她从有思考能力开始,她就总是在想。
难道她沈恩慈的命天生就这么贱,配不上用好东西,一辈子都被别人踩在脚下。
什么东西物件都是别人用烂了,厌烦了丢了才轮得上她看一眼。
沈恩慈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非得跟陈羡较真儿L,说完许久后才微微叹气。
她并不是针对陈羡。
只是陈羡今天恰好撞到枪口上来。
好半天,陈羡终于开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当然没那个意思,但什么事总得慢慢来,清意依赖我这么多年,总不可能说丢下就把她丢下吧?她毕竟对我有恩。”
“我会和清意说清楚,让她慢慢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你放心。”他脸颊竟微微发红:“等我们婚后有了孩子,当然是以你和孩子为重。”
说完他不敢抬头看沈恩慈的表情,说句我先走了就匆匆离开。
说一套做一套,连现在都做不到选她,还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