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敞是觉得,城中人心不齐?”
“是。阿姊,当日伏楚说‘四日后到来’,我以提醒刘凡周卓多次,他们无动于衷,这也罢了,然而昨晚那样紧急的情况,城门居然有瞬间从内打开,所幸情况混乱,敌军未能从那处突破……我想,一定是因为有内鬼作祟,如果不想办法立刻查处,我方人心涣散,恐怕会不攻自破。”
辛宪英眉头一蹙,没有答话。
“阿姊?”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从案上端起一盏温茶,姿态优雅地呷了一口,在辛敞的眼巴巴的目光中慢吞吞地放下,这才坐直了身子,忽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大将军那边派人清扫战场了吗?”
辛敞愣了一愣,不知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绷着脸回想片刻,勉强搜罗出一星半点的记忆:“应当没有。”
辛宪英点点头,面不改色道:“那你就不该考虑这个问题。”
辛敞心里一跳,陡然升起点糟糕的预感,还没等开口再问,就见辛宪英不慌不忙地看了眼窗外,悠然道:“等这仗打完,再去解决城内的事情。”
她表现得太过淡定,与当日规劝辛敞襄助的模样堪称截然相反,反而让辛敞滞了一滞,片刻后才回过神,“噌”地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脸色泛青:“阿姊是说,他们还会再攻?”
然而在辛宪英开口回答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答案,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圈,喃喃道:“是了,他们收兵时尚有余力,归营后不扫战场不生炊烟,根本没有认真修整的意思……”
他脚步一顿,脸色更难看了:“刘凡周卓知道吗?!”
辛宪英仍然不语。
她这副模样实在冷漠得堪称古怪,然而辛敞已被这消息夺去了所有心神,实在没有余力注意长姊的态度,满心里只有“其他人知道吗”一个念头。
这想法刚探出个头,立马在他心里扩展成了“刘凡周卓不知道,城马上要破”的惨烈结局,辛敞吓得额头上出了层细汗,桌上的茶也没喝上一口,当即转身推开门,准备离开。
辛宪英的神色这才有了点波动,低声唤了一句:“阿敞。”
在辛敞扶着门转头时,她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知怎地,看起来竟然有些泛苦。
她提醒道:
“若有险况,记得看锦囊。”
辛敞心里一动,莫名在她那微笑里咂摸出了点自甘暴弃,可时间不等人,他到底没敢细想,只应了声“是”,衣袖一甩,便带着股燥热的风,小跑着骑上了马,飞快地往治所去了。
沿路的桑树槐树飞快地向后掠过,夏季的热风转瞬便从他耳边穿过,马蹄踩过青石路,“哒哒”叩击在狂跳的心脏上,辛敞余光里看到树上一只杜鹃展翅飞走。
他无心关注。
辛宪英饱读诗书,才华远胜他百倍,辛敞对此深信不疑,因而转身也走得毫不犹豫。待他匆忙赶到城门、又一鼓作气爬上城楼时,秦楚的兵营恰好有了动静。
守卫的士兵还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气喘吁吁的辛敞,见他脸涨得通红,还好心道:
“先生这样匆忙,难道有什么急事吗?县尉已重新部署了兵马,您不用这么着急的。”
辛敞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文士,一路焦灼地赶到城楼上,显些岔了气,此时还没顺过来,只好一边拿手背擦汗,一边对着士兵狠狠摇头。
那士兵更加莫名了,又见他向外伸手一指,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心里陡然一惊,背当即听得笔直,整个人霎时便紧绷起来。
辛敞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对面已经开始整顿军队了。
秦楚的军队到底也在西凉征战了多年,雒阳局势又并不稳定,因此士兵的训练一直没有落下。此时号令一发,那批将士便训练有素地整好了阵型,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已经汇成了几支蓄势待发的坚甲利刃。
也不知她的物资来自哪里,那些士兵几乎全部穿着玄铁黑甲,晌午炽烈的日光从正空向下洒去,在那乌压压的鱼鳞盔甲上一晃,便反射出了磐石般透骨的寒光。
“快……”辛敞刚吐出一个字,便重重咳嗽起来。在守卫紧张惊慌的眼神中,他一咬舌尖,狠狠压下了那点未喘上的气,清了清嗓子,飞快道,“咳、传令下去,立刻整阵抗击!”
那士兵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地转头问:“先生,那县尉县令呢?”
“先下去准备!”辛敞咬着牙,那一片的毒蛇鳞片似的黑甲还萦绕在他脑中。
他生平第一次粗鲁地大声吼道:
“城都要没了,你还管他们吗?!”
那士兵猝不及防被年轻谋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整个人吓了一跳,连忙道:“诺!”
辛敞恶狠狠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方才强压下去的那口气又在胸腔里乱窜,他这才扶着墙沿,猛地咳嗽起来。
秦楚未必有多狡猾,可他的队友却实在无用。
只可惜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情,实在容不下这一阵泣血的咳嗽。
就在他扶着墙勉力顺气的时候,一只玄铁长箭“铮”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