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进了宴客厅,各自落座。
汉代尊右,秦楚的位置已属于上座了,荀彧端正地坐在她的左手边,目不斜视,看上去风度翩翩,真是要把“博文约礼”刻进骨头里了。
然而秦楚没有看第二眼。她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宴客厅的侍卫身上。
看护门庭的西凉军本就是精兵了,大厅内的这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她眼尖注意到靠近董卓座位的一名年轻将领,脊柱腰杆分外板直,看起来倒有点意思。
董卓的昭然野心终于是藏不住了,宴客厅虽然够大,他隔三步便安排一名士兵看守,当真是毫不遮掩地设了场鸿门盛宴。
在场百官大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秦楚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没有看到伏完,心下稍安。
三兄伏均坐在了袁术手下,两人一卑一亢,表情都不好看;曹操与袁绍座位也很接近,神色严肃,靠眼神和少许手势交流。
太傅袁隗最靠近董卓,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言不语,只管低头斟酒。
再远一点,还能看到丁原,他脸上带了点怒意,手不住地摸向腰间,只是离得太远,秦楚看不清他是否私自带了武器。
最后便是陈行石。此人本就长得多愁多病,又被请到董卓府上,遇到这种破事,一看周围全是侍卫,脸上更加愁云惨淡、如丧考妣。
秦楚看着他,差点没笑出声。
董卓倒是对这糟糕的氛围一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满意地看了眼席上危坐的百官,遂心地点了点头,抬手举爵,在首位笑着招呼:
“诸位请喝!”
他将清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铜爵放回,双手一拍,便见丝竹管弦、舞衫歌扇便鱼贯而入,在两排食案留出的空地上一字排开,董卓一点头,就开始了燕歌赵舞。
身后是铁血肃杀的西凉兵士,眼前是柔丽纤俏的红妆舞姬,在座者除了早就倒戈的董卓附庸,还有几个缺心眼的墙头草,实在没几人有心思感受所谓的宴酣之乐。
想来董卓也没打算让他们开心。
“……”
秦楚面无表情地举起酒爵,借着喝酒的姿态掩盖住自己冷漠的神色。
这些女人姿态轻盈舞步袅娜,各个霞姿月韵,不可谓不美丽。
但她感到反胃。
自她成为将领以来,就从没有在宴会看到跳舞的女人。
东汉的世家女性尚且会被视作政治筹码而交易转手,略有姿色的平民女人便更加可悲,会如现在一样,成为贵族嬉笑取乐的玩物。
城南营中的兵卒起码有六成是女人,金城秦楚的娘子军赫赫有名,连雒阳士族都有所耳闻。董卓宴请百官而派上歌舞伶人,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在下秦楚的脸。
荀彧也皱起了眉。他没有抬头去看那些翩翩起舞的年轻姑娘,反而有些忧虑地望了眼秦楚。他知道主公在某些事情上态度激烈。
秦楚表情冷淡。她不是不能发作,她要是想,现在就可以拔钗刺了董卓,此后雒阳依旧风平浪静,东汉皇朝继续苟延残喘。
可这还不够。
她蛰伏数日,苦心绸缪,就是在等这一天,等董卓引起众怒,才好亲自下手屠龙啊。
琴瑟竽笙兀自吹着悠扬乐府,当中夹杂着杯盏更酌的碰撞声,座下被董卓拉拢的文武小官也有了数十人,与身旁人举杯交谈几声,也勉强炒热了气氛。
终于酒过三巡,百官中逐渐放松者有之,愈发紧绷者亦不在少数。董卓放下铜制酒爵,接过侍婢递过的巾帛擦了擦手,方坐正了身形。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管弦声即刻停止,周遭的交谈声也渐渐变小、再归于无。
“今日邀请百官前来,是想与各位讨论一件大事——”
董卓说着慢慢起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剑柄上。他禁止文武官佩戴管制刀具,自己倒是大摇大摆地佩剑上宴,实在将双重标准贯彻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微微一笑,那张被西北苦风吹得无比崎岖的面容上露出道法令纹,癞□□一样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自满神态。董卓道:
“今上暗弱,于江山社稷、庙宗祠堂无益;我思虑过后,决心效仿伊尹、霍光,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
太傅袁隗,握着酒樽的右手狠狠一颤;袁绍缓缓瞪大了眼,头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曹操垂头不语,似有所思。
董卓不为所动,腰间银剑忽被抽出,寒光一闪,便将宴席众人惊恐愤怒的面容如实映射出来,好似一张可笑的浪漫主义西洋油画。
“——有不从者,斩!”
作者有话要说:
董卓终于开始在作死之路上一去不回了,点播一首祝你平安。
*改自演义,董卓原话:“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庙;吾将依伊尹、霍光故事,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有不从者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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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如下:
清源郡主自幼与候府公子不对盘,见面必掐,金陵城内无人不知。
某日上舍文会,二人不慎坠崖,郡主再睁开眼,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