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意提及,等解决完地下城一案,她会带徐赫回家。目下徐家兄弟各自忙活,不宜为此分心。
徐明初更为独通玄机而振奋,下决心死守秘密,就等看首富长兄与首富二哥吓得呆若木鸡的好笑模样。
她一改昔年的淡漠,与二人畅谈一下午,问候父母的身体状况,关心他们未来的去向,顺带讲述赤月国见闻,聊起丈夫对自己纵容,诉说对家人的思念……直至日影西倾,才依依不舍道别。
与女儿相认时,阮时意极力维持慈爱笑容。
可女儿辞别后,她心潮澎湃,悲喜兼而有之。
草草吃了点东西,沐浴完毕,她满脑子全是如烟往事,记起未细看那批失而复得的画作,遂重新穿好衣裳,随意用银簪挽发,挪步至画室所在的偏院。
融融灯火下,她时而微笑,时而拭泪,翻来覆去欣赏徐明初捎来的那一整匣画像。
画像保存三十年有余,并无霉迹斑点,可见绝非长年压在箱底,常被翻开查看。
身居千里之外的赤月国王后,是以何种心情,回首谈不上温馨的家中旧事?
而孩童时代的徐明初,究竟是用怎样的一颗心,小心翼翼隐藏对“先父”的那片孺慕之思?
闭上双眼,她从茫茫思忆中竭力搜寻女儿幼时那清秀却倔犟的脸蛋。
那孩子打小特立独行,对外总习惯摆出各种刚强倨傲,企图遮掩她的柔弱与稚嫩。
在某种程度上,徐明初是成功的。
至少,她留在大宣京城的名声便是如此。
若非死而复生,阮时意大概永远不晓得,女儿曾为自己的死讯得重病,乃至哭晕于坟前,更不明白她昔年的古怪脾气,仅源于对父亲无处表达的爱意,和对母亲的千般误解。
平定心气,阮时意忽而在想,倘若女儿没偷走徐赫为她所绘的肖像,她是否更念着他的好,从未为他在心上多留一席之地?
窗外夜色宛如墨染的绸缎,夏日和风散了闷热,亦渐散了她心间的闷燥。
是非因由,无须深究。如徐赫安抚她时所说,既往不可追,明日犹可期。
“阮阮,”门外响起熟悉的沉嗓,“还好吧?”
“没事儿,就想自个儿静静。”
“那……能否容许我进来拿点东西?郡主方才派人回话了……”
阮时意猛然记起,徐赫私下与夏纤络协商,竟完全未曾知会她详情!
伤感迅速被恼火代替,她气呼呼开了门,微红水眸直盯他:“郡主怎么说?”
“嗯……让我解禁后,上门画点东西。”
他已换过一袭干净棉袍,未束腰带,径直步入时,犹带疏淡的薰衣香气。
阮时意未忘却夏纤络当日的无理要求——让她为郡主和四美人身上画花儿,徐赫负责记录场面。
“四美人”,她见过的,男女兼有。
见徐赫从架子上找寻不同颜色的矿物粉末,阮时意质问语气中暗藏愠怒:“三郎,你该不会……把我的那部分活儿给抢了吧?”
徐赫误以为她指自己又要赢一局,心下微略不悦,挑笑道:“怎么着?吃醋了?不希望我触碰或描绘别的女子?”
“少自以为是!”
徐赫放下瓶瓶罐罐,一手拉她入怀,附在她耳边哼笑:“死要面子!事到如今,赌局有意义么?你赢了又如何?把我扫地出门?”
阮时意本想辩解,因他志在必得的笃定而恼怒,抬手抵住他的胸口,闷声道:“一码归一码!再说,胜负未定,说不准……我明儿忽然相中一位温柔体贴的俊俏小青年!”
“呵呵,戒严期间,你去哪儿物色俊俏小青年!别胡思乱想,你唯一能见着的温柔体贴、俊俏青年……只能是我!”
他低头往她光洁饱满的额上一啄,唇瓣勾起一丝隐晦之极的淡笑。
“你若想扳回这局……要不,咱俩合作?我得回晴岚图后,算你一半功劳?”
阮时意冷哼:“你不都已经搭上了么?还要如何合作?”
她费尽心机,还折损了他的一幅旧作,得以接近夏纤络。
不料,遭那妖冶狂肆的女子逗弄多时,连晴岚图真借人还是对方故弄玄虚的借口也没摸透。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取画必须光明正大,既便她有盗窃之心,断然没法掩人耳目,在衔云郡主府及众多别院的藏品中一一翻找。
徐赫略一思索,眸光依稀漾起难以言述的诡秘,于她怒气氤氲的娇颜徘徊片刻,掠过如幽湖般清澄的眸子,滑向如暖春樱花的粉唇,寸寸下移至小巧精致的下巴,再飘向堆雪般的纤长颈脖……
“阮阮,我已许久未在肌肤上作画,若画毁了,岂不丢人?”
“所以……?”她眉心轻蹙,抬目时恰恰对上他深邃眸,忽觉被漩涡吸附。
只听得他醇嗓酿着诱人醉意,撩人心弦。
“不如……你,借我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