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了炎颜汤勺里的汤品,温穹一抬头就看见玉眉子领着沉煜云站在了眼前。
温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一只手端着盛菜的盘子向两人走过来。
只是刚转身,温穹又回头看向炎颜道:“做了那么久餐食,你也乏了,过来歇会儿,喝些茶。”
炎颜仍在忙活锅里的菜肴,没空抬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个小小的互动其实很简单寻常,可是沉煜云因为特别留心,又格外敏感,就更觉得两人不一般。
他还敏锐地发现了师父看向炎颜的眼神里,带着格外明显的关切。
沉煜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流连,规规矩矩给温穹矩行礼过后,默默在温穹另一边跪坐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沉煜云屁股还没坐稳当呢,正与玉眉先生说话的温穹却突然转回身来,明亮的黑眸看着沉煜云:
“云儿你怎就坐下了?不过去给炎姑娘帮忙?”
沉煜云愣了愣,赶紧重新站起身,仓惶拱手:“师父训戒的是,徒弟这就去。”
等沉煜云行礼毕,目光再投向自家师父,就见温穹目色温和看向灶台前忙碌的炎颜,嘴角还带着关切的笑意:
“炎姑娘,阿云来了,你随意使唤他,那些消耗气力的活计都交与他去做,不必同他见外。”
沉煜云呡了呡嘴。
他咋听咋觉得师父这语气,内涵就是:自家孩子随便使唤。
然后温穹再次转回身,又继续同玉眉子说话去了。
从始至终,就没拿正眼看过他这个多年没见面的小徒弟。
他还是不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了!
沉煜云一下就酸了。
但尽管师父不在意他,可是沉煜云想念师父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师父都开口了,他虽然很想多在师父身边待一会儿,可也不好硬着头皮坐着不动。
炎颜正在搅拌木盆里的一团肉馅,见沉煜云耷拉着头脸走过来,笑问:“好不容易同你师父见一面,怎么不好生陪他?”
沉煜云心情不好,说话就带着点赌气:“师父他不待见我。”
炎颜一听就笑了。
沉爷平日在商队里头,论沉着冷静,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沉煜云做事风格最大的优点就是稳。
今天居然闹小性儿了,果然在师父跟前就立马不一样了。
看来温穹从前确实非常疼爱这个最小的弟子呢,这都是旧日给惯出来的。
炎颜笑:“温岛主大约有话同玉眉先生说,才将你支开。昨天是他点名想见你,可见念你念的紧。”
沉煜云表情复杂地看了炎颜一眼。
他特想说“师父现在念的紧的人是你”
就是不敢。
默默地把话憋回心坎里,沉煜云狠狠一用力,直接捏碎了一只足有半斤重的澹水大龙虾的脑壳,黄橙橙的脑浆子湖了满手。
沉煜云顿时一脸恶心。
炎颜憋着笑看他一眼,端起木盆炸肉丸子去了。
不远处的火堆旁。
温穹亲手持壶,又高又细的茶水自壶嘴里注入玉眉子的盏中,在杯沿绽出漂亮的钿纹。
“你这是怎么弄的?”
玉眉先生知道老友问的是自己的修为,微笑:“我以为炎姑娘已经同你说了。”
温穹:“昨晚我就看出来了,因为着急想看看云儿如今怎样,只能匆忙把你打发回去。”
玉眉先生简单将大荒妖的事给温穹讲了一遍。说完,慈和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仍在灶台前忙活的炎颜:
“要是没有炎姑娘,我恐再无缘与你相见了。”
温穹沉默颔首:“我说呢,你肯将她带来此地,我就猜到与你关系不一般,我还当你收的徒儿,还替你高兴来着。”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温穹的目光暗澹下来,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茶盏,神色寂寥极了。
这样的温穹让玉眉子有些心疼:“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事也怪不得你。”
温穹阖上眼,年轻隽逸的脸庞终于掩盖不住由内心浮出来经年累月的沧桑。
摇了摇头,温穹轻叹:“当年,是我自私。”
“我分明已经卜算出云儿这个劫,可是我却还是自私地把他留在了我的身边。”
“其实那个时候你来天悲岛,我心里就明白,这一切都是天意。我该让你把阿云带走,这孩子跟着你日后必得大成,可是我,终究舍不得……”
等到温穹再抬起头时,眼里全是通红的血丝。
看着老友忏悔的双目,玉眉目光温和:“你当初对他亦是全心栽培,我都听说了,你时刻不叫他离你身畔,已经十分小心。这或许就是阿云逃不开的运数。”
说完,玉眉先生突然看向温穹,目光凝重:“你入云梦并非闭关!”
温穹没说话,望着好友的眼里尽是余晖落尽的感伤。
他的目光本就清澈,此刻染了深重的伤感,就像秋天枝头残留的那片叶,痴痴地不肯随风离去。
玉眉先生也终于动容,唇微颤:“你,真的是在躲避天劫?”
温穹仍红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