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婍烟的这番话,顿时让苗岳清想起了契无忌那霸道无羁的神态。
确实,就连他这个一家之主,对那少年人亦颇有几分忌惮。
果然是契家人,生就的高贵血统,篆入骨髓的威严,历经多少辈人的打磨,积淀,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出来的。
即便像他们苗家这样的富贵朱门,契家也同样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这些,苗岳清再看面前的小女儿,心头原本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
轻轻叹了一声,苗岳清道:“原本定亲的人是你姐姐,没想到契家少主竟然相中了你,这或许也是你的造化。”
附身虚扶起苗绮烟,苗岳清温和道:“既然事已成了,你回去歇息吧。待会儿你母亲带着媳妇过去替你瞧瞧,倘若当真如你所言,自今日起,你便不用再侍奉你姐姐研习功课,你的吃穿用度,为父自会另外安排。你只需好生将养身子便是。”
苗绮烟眼中划过一线精光,面上却仍温柔福礼:“谢父亲大人宽厚,女儿先回去了。”行了礼,苗绮烟独自回后院去了。
直到看不见苗绮烟的背影了,苗岳清吩咐身边随侍:“请夫人来趟内书房。”
随侍应声去了,苗岳清却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想起了三年前跟契府签订婚约的事。
说起来,契府当年定亲,在整个钜燕堡的贵胄圈子里也是轰动一时的事儿。
三年前,契家家主契啸威亲自为独子选亲,当年也是契啸威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那样高华的丰姿和俊美的仪表,至今仍令苗岳清记忆犹新。
当年契家同时订了三门亲事,并且所订亲事的条件却相当霸道。那就是与契府定亲的女孩子,要先与契府少主圆房,谁先受孕,谁便是下一任的契府的主母。
另外两家的姑娘也会被收入契府,却只能收做偏房。
当年定下的三位姑娘,分别是:天悲岛剑阁阁主幼女,轮回堂堂主独生女,另外一家,便是他苗家嫡长女苗含烟。
按照当日契府定亲的规矩,即便是长女含烟,将来也同样会在成礼之前先与契家少主圆房。其实这么一想,跟绮烟并没什么不同。而且如果含烟的肚子不争气,未来也只能做个偏房。
如今绮烟已经先与契家少主圆了房,如此一来,他苗家无形中多了个争夺契府未来当家主母的机会。
这对苗家,其实是件好事。
就算绮烟没受孕,将来无非就是嫁入契府做妾,远比嫁入其他门第好的多。
更何况绮烟是庶出的女儿,身份本就不高,能进契府,对她已经算绝对的高攀了。
这样一想,苗岳清突然觉得这是件难得的好事。
绮烟这个女儿应当打现在开始就好生重视起来!
万一要是怀上了呢?
他苗家就是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想通了这点,苗岳清脚底下便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内书房赶过去。
只是苗岳清心底始终揣着个疑惑。
既然契无忌相中了绮烟,当时就迫不及待把人给带了回去,怎得今日亲自登门,对绮烟连问都没问一声?
反倒跟与金三娘同来的那个姓炎的女子举止颇为亲密。
莫不是这位契家少主也是个见异思迁的风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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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亭榭葱茏秀木之间,悠扬婉转的筝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如温喃低诉,又如珠坠玉盘。
一位青衣少女端坐在柳绦掩映的临水亭中,玉指弄弦,眸光却投向亭子不远处一群华衣美妇,少女的目光追随着那一群妇人的身影绕过假山,却转了个弯,向对面庭院走去。
少女缓缓停下抚琴的手,十根葱白玉指静静按在弦上。
不远处侍奉的嬷嬷见琴声停了,走过来小心翼翼询问:“含娘,可是要用茶水点心,歇息片刻?”
苗含烟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仍停在刚才那群妇人离开的小路上:“我刚才看见母亲带着族中几位婶娘去了绮烟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几分清冷淡薄,听上去让人有种不太合群的距离感。
嬷嬷皱眉:“刚才绮烟还在这边侍奉你练琴,她说身上有些凉,回去添件衣裳,这么会儿功夫,能出什么事儿?”
说完,嬷嬷转身招来个小丫头,低声嘱咐:“上二小姐院子里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伶俐地跑开了。
苗含烟目光始终望着亭外前不知何处,手指轻轻拨转,琴音涓涓如水,再次从指下流淌而出。
小丫头去了稍刻就跑回来了,容色间带着明显的慌乱,跑到近前,探头朝苗含烟背影看了一眼,就伏在嬷嬷耳朵边上低语起来。
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到小丫头把话全部说完,嬷嬷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给苗含烟传话,就听“噹!”一声暴响。
嬷嬷吓地身子一哆嗦,再回头,就见苗含烟掌下的琴弦已尽数断掉。
原本好端端的筝,琴身中央被瞬间断掉的琴弦割出无数条深深的刮痕,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木琴胎,整个琴已彻底报废。
嬷嬷咋舌。
她忘了,含娘与二小姐绮烟不一样。
绮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