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种隔着一段距离、相对而站的姿态,反而使得刚刚还穿梭在他们之间的那些行人们有些察觉了这种微妙的气氛,纷纷绕行到一旁走开了。所以虽然现在他们身旁依旧人来人往,但彼此之间却终于清空出了小小一片狭长的地带,可以让他们清楚地、毫无遮挡地看到对方。
乍然看到刚刚被自己略嫌无礼地留在餐厅里的那位“相亲对象”追了出来,土方有一瞬间的惊讶。
然而从前他也曾经很多次面对这种盲目的爱慕者,堆满壬生屯所案头的情书也充分历练了他的神经;虽然处理的方法死板了一点——往往都是喝令对方“没事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或者随便抓一个路过的队士喝令“把这些不知所谓的信统统给我拿出去扔了”——然而这种生硬的方式差不多也算是有效,所以今天他仍然下意识地采用了相同的方式来处理这个意外棘手的“相亲对象”带给他的困扰。
“……你追上来做什么?”他板着脸问道。虽然并没有失礼地立刻扭头就走,但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我以为我们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对方发出了一声轻笑。
然后,那位名叫“泉小姐”的相亲对象,竟然举步又朝着他走了过来,直到他的面前才停下。这个位置刚巧处于路旁那盏煤气灯的光线照射范围之内,所以那种暖黄的光线从高处的灯盏里投射下来,落到她那张似乎擦了很多脂粉、浓妆艳抹的脸上。
在光线下,她眼角的那一线似有若无的笑纹都仿佛变得明显了一些,粉光致致的脸容上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纹路,只有肤色因为过重的敷粉而显得有丝不自然的苍白。但除此之外,她看上去真是像极了那位已经在他眼前化为灰烬的女人,只除了——
他骤然紧闭了一下双眼,再慢慢睁开。重新睁开的时候,他眼中的那丝波动——因为这极度相似的五官而造成的——也消失了。他冷静地俯视着那张堪称美丽的脸孔,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含着一丝笑意,仿佛并没有因为他刚刚的怠慢和失礼而动怒似的,仍然有种轻快之感。
“……我有哪一点和您以前的夫人不一样呢,内藤先生?”他听到她这样问道。
轰的一声,他感觉他的大脑似乎整个炸开了。这种轻快的语气所说出来的,竟然是如此轻慢的问题,让他一瞬间反而感觉有某种被冒犯、被挑衅了之后的茫然和恼怒感,都慢慢从他的意识里涌了上来,最终积聚在他的心头,堵得他胸腔憋闷发痛。
他一瞬间想要发怒。然而作为被他抛下的“相亲对象”,这位小姐想要知道更深一点的理由也无可厚非——假如如实回答这个问题,能够被她视作是他失礼之后的补偿的话,那么他也不妨如实回答一下吧。反正,那个原因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对别人说的,只是一直以来,从来都没有人问起过而已。
土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她左侧的眉角。
他似乎出神似的注视了那个地方长达三秒钟的时间。然后,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分外低沉,有点沙哑,吐字却十分清晰。
他说:“……因为,她的左边眉尾……有个非常非常小的伤痕。就像细细的一条线那样,很短很短,不仔细看的话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但是,它就在那里。”
顿了一下,在她错愕的眼神注目之下,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从前……因为某件事故,而留在那里的。”
柳泉完全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太错愕了,一瞬间竟然感觉周围除了土方的声音之外,其它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里充斥她耳膜的,只有土方那种沉静到了几乎毫无感情的平淡声音,继续说着:
“或许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勇气多到悍不畏死的地步,简直要让人奇怪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
“受了伤也不会软弱地不停哭泣,再痛苦也会自己咽下,拼了命地想要一直支持着我往前走,反而不太在意她自己的事情……”
春夜的煦暖空气柔和地在他们周围浮动着,煤气灯的光线投落在他们身上。周遭世界的一切变故都仿佛暂时不再与他们相干,只有他的声音,低沉,稳定,富有磁性,具有一种能够让她陶醉的神妙魔力,继续回荡着。
“在她离开之后,我思考了很多。……连这种好像不太重要的细节,我也拼命地想要记住。”
他忽然自嘲似的垂下视线,低低一笑。
“……但是,我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靠着这种细节来分辨——”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柳泉已经充分明白了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啊~啊,简直要气死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他刚刚注目的左边眉尾处,用食指的指腹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实没有摸到什么像是陈年旧伤疤一类的凹凸不平感。
她搜索自己的记忆,最后迟钝地发觉,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其实那就是一次平常的战斗,战斗中对手的刀尖扫过了她的脸前;她当时以为自己及时闪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