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视线来,有点恼羞成怒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柳泉知道副长一般不太会因为面前是女人而刻意控制自己的感想——他在这方面的反应,完全算是钢铁直男那一类;以前为了执行公务,对那些茶屋和小旅馆里的掌柜婆婆和女侍粗声粗气地说话,甚至是对那些掩护萨长浪人的女性态度直接地予以斥责,他都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女性”而动摇或迟疑过。所以今天他会那么直率地表达出他对她笑声的不满,就像——
就好像,尽管他的外形愈变愈成熟,已经是稳重可靠的成熟男人;然而在他内心里的某个地方,仍然像是当年那个在安政五年的炎热夏日下,背着药箱坐在陌生城镇的街头,朝着突然出现并送出花布包着的饭团的她露出一脸愕然之色的少年一样。
在她看来,这就是他可爱的地方吧。
……可惜不能够当面说出来,真是……太遗憾了。
于是她借着那声轻笑的余波,开口说道:“能成为让大家都钦佩的人……内藤先生一定有什么非常了不起的地方吧。”
土方愣了一下,好像盯着她看的表情更不善了——从以前开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习惯了那个“鬼之副长”的绰号,似乎整个人都由此变得严厉冷硬起来,即使被人称赞,也是一脸不适应的样子;仿佛用那种又是炸毛又是吼叫的态度来回应别人,就能够掩饰他内心温暖的一面似的。
果然他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然后因为不小心又挪动了那条伤腿而下意识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让柳泉瞬间大惊失色了两秒钟——无视她的表情,硬梆梆地答道:“……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不值得让你这样特意跑来看。”
柳泉微微怔了一下,看着土方抗拒似的把脸撇到了一旁,他的语气也变得有点粗暴。
“……衣服的话,大家大概都堆放在那边角落里了。你去拿走吧。”
柳泉望着他的后脑,就那么有几秒钟的时间没动,也没说话。
而土方也保持着那种奇怪的执拗,尽管那种半转过身的坐姿肯定并不舒适,大概对他的伤腿也没什么帮助,可是他仍然就那么撇开了脸,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和她这个奇怪的艺伎对话了。
……以前曾经在岛原和美丽的太夫言笑晏晏、应对自如的那个男人呢?上哪里去了?
柳泉还记得当时的副长,面对君菊的称赞,只是从容自若地喝了一口酒,笑着回答说“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他既不因为美丽太夫的赞美而自满,也不因为自己的地位能够轻易获得这样的奉承而自傲;那时候,一同从那间乡下的小道场里奋斗到今天的同伴们也都在,大声欢笑着,大口地喝着酒——
或许现在,那个人并不是不在了,而是随着新选组的消失,被妥善地收藏起来,不再出现于世上了吧。
柳泉不禁蠕动嘴唇,无声地用口型在土方的身后说出了那个名字。
【……土方先生】
但是,土方现在是背对着她的,他不可能看到她的脸,也不可能从她细微得几乎没有太大变化的唇形上辨认出她在说的是什么。
她近乎贪婪一般地从后窥视着他,他身躯侧面的线条,他剪短了许多的头发,他因为疼痛而不得不平伸出去的那条长腿,以及在他半侧过身体之后仍然露出来的一段下颌的弧线。
经过了那么多年之后,他们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他对她露出陌生的神情,仍然显得严厉而难以接近,对她流露出来的钦慕毫不作任何表示——
柳泉注视着那个拒绝似的背影,不知为何,鼻端一酸,却同时抿起了唇,脸上浮现了一丝很淡的笑影。
……土方先生,当年那堆满壬生村屯所案头的情书呢?您是如何处置的?拿出点那个时候的潇洒劲儿来啊——
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缓步离开土方身侧,走到他指示的那个角落,果然看到那里乱七八糟堆着一堆脏衣服。
她一件件地拿起来整理,一边整理着,一边背朝着坐在那里的土方,若无其事似的说道:“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的,内藤先生——”
土方似乎在她身后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有点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还真是闲啊?!作为艺伎的话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
这副语气是她所熟悉的——新选组的副长也会这么说——于是柳泉抿唇,无声地笑了一下,整理好那堆脏衣服再利落地打成一包,拎着那个大包袱转过身来,含笑望着土方说道:“我,本来也就算是个半吊子的艺伎嘛。……在这种战乱的时候,没磨炼好自己的技能就仓促出来谋生了。不是这样的话也没有胆量留在随时会爆发战斗的地方啊?”
土方好像一时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从以前开始,副长好像就对这种异常坦率又厚脸皮的言论没辙;现在还是一样——他脸上露出了无语的神情,默了一下才应道:“……你就不怕自己的底细被泄露出去吗?!要是被人知道的话——”
柳泉抢先说道:“可是,内藤先生不会说出去的,是吧?”
土方露出一阵无言以对的神情,“你怎么知道不会……”仿佛冲口而出之后才发觉这句话似乎有自黑的嫌疑,他及时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