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上一次在战场上与人生死搏斗已经有十年之久,新选组副长当然也没有让自己的身手和经验荒废。他的手腕被对面那个灵活的青年一拳重击,害得他险些丧失重心之后,他的内心迅速掠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护好腰侧和背后,防止这家伙偷袭!”。
当年的新选组有一条规矩是战斗时背后不许受伤,因为背后受伤意味着你转身打算临阵脱逃、把自己的后背整个亮给了对手;但真正到杀戮遍野的战场上以后,面对的敌手很多都是不讲究士道之风、为了取胜什么事都敢做的鼠辈,土方才切身体会到要护住自己的腰侧和背后不被人偷袭,实在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比如现在,那个狡猾又灵巧的家伙一转身就绕到了他的身侧,充分利用了山道泥泞湿滑、令人在激战中不容易保持身体平衡的特点,居然一上来并不以刀剑硬拼,而是直接弃刀握拳重击手腕——即使土方也在实战中多次使用过诸如“扬土迷眼”这种辅助招数,一拳重击对手持刀的手腕这种事他还是没做过的。
倒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基本上很少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以刀剑决胜的时候,即使近身,双方也是持刀相抵,比拼着力气的;那种时刻双手握刀都有可能被力气更大的敌手压倒,要是自己真的还要撤掉一只手的力气去挥拳,简直就等于找死。
而面前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在错身之间就找到了这样的机会,而且也胆大包天地撤出来一只手,拼着下一刻就有可能被他的刀划成两半的巨大危险,于错身的电光石火之间就果断下手了——这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且,这种一言不合就一拳重击他想像不到的某个部位的行为,没来由地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个已经被他深藏在记忆的最底层中的人。
那是在淀城的郊外,当负伤的他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非人的对手之时,被迫拿出了怀中的变若水。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身后传来一声大叫,然后有个人冲了上来,毫不考虑地扬手就冲着他负伤流血的左肩来了一记重击,就像刚刚那样——
土方忽然微微一凛!
在激战中片刻的分神都是致命的。然而自己的意识却仿佛在那一瞬间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就操纵着他的记忆,将那个人的名字和身影,于一霎那重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使得他的动作微微卡了一下壳,并没有一招不中,就立即发起下一次攻击。
但这个明显的破绽,他的对手似乎也并没有抓住。
……不,那个家伙是故意没有抓住时机反杀他的。
土方的身形只是凝滞了一眨眼间那么短,就立刻飞快地站稳了脚步,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那个出招同样别出心裁、令人捉摸不定的狡猾的家伙。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对方的脸——不,与其说是看清了对方的脸,不如说是看清了对方那双在晦暗的天色下仍然明亮得可怕的眼眸,以及那完全被颈间围巾所遮住的下半张脸。
这种简直活像是个忍者的扮相可不常见。土方一瞬间就眯起了眼睛。
他总觉得对方脸上的五官里,那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给人以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那种既温柔、又锋锐的眼神——
清澈见底,像是不动堂村屯所的庭院中惊鹿落下,一滴滴水珠坠入被太阳晒暖的池中。
那时候外间已经山雨欲来,但屯所中仍有平静温暖。近藤君总是搔着头,一脸苦恼地跟他谈论起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和近日又发生的变故;总司坐在廊下,咳嗽着,可双眸还是亮得惊人,看到他走过,总要不服输地说上两句调侃得他当场爆炸才觉得开心;斋藤一如既往地沉默,也一如既往地可靠,无论交给他多么艰难的任务都能圆满地完成之后回来;平助已经变成了罗刹,可当夜晚在屯所里遇到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元气十足,就像当年在试卫馆里那样;还有新八,还有左之,还有山南桑,还有源桑……
还有,她。
那个看完大文字烧,一起走在回屯所的路上的夜晚,她那么温暖地笑着,那么自然地说道:不如明年从一开始,我就跟着土方先生一道出来好了。
可是,再也没有那么一个夏日祭的夜晚,可以让她跟着他一道出来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同样拥有那么一双眼眸的人。明亮,清澈,坦率,平静,温暖,坚定——还有锐气和狡黠,那么多种不同的特质,都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完全无法忽视的神采,就在她的眼中蕴藏和绽放。
……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对手,已经是这么久以来,他所见过的人们之中,眼神最接近她的了。
那种眼神里少了几分纯真与活泼,却同样温暖坚定,像是拥有着比一般人都要强大的信念与意志,坚信着自己正在做的就是最正确的事情,也必将把这一信念贯彻到底似的。
他当初化名参加了官军,只是为了替“新选组”这几个字正名。会津藩,新选组……当初绝对不只是“最后的失败者”或“丧失了大义名分的顽固派”这种字眼能够指代的。
曾经失败的他们,现在要拿回胜利。曾经失去过的大义名分,他们现在也要一一拿回来。会津藩和新选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