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把胸中挤拥的那些莫名憋闷的情绪也一道呼出;然后,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说道:“你的困惑,我能理解。”
“神无小姐的痛苦,我大概也能猜到……”
她又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人,从一开始对这件事的定义就不相同啊。”她说。
“神无小姐,认为你是人,你和凡人一样拥有温热的身躯,当然也就拥有爱人的能力……”
“然而,实际上不是那样的。”
她感到自己脸颊熨帖之下的那片和人一样温热的胸膛微微一震。
然而三日月宗近什么都没说。
她猜想这种态度就是他认真在听、并不感到她的推测算是无礼的指责或冒犯,默许她继续说的意思;于是她就继续说了下去。
“你并不是凡人。你是神明,也是刀剑。你的爱和我们所理解的那种并不相同……”
三日月宗近在她的头顶微微叹息了一声。
“‘爱’吗……”他低声说道。
他的叹息声震动他的胸腔,那种震颤几乎能够透过她贴在她胸口的脸颊,传递到她的身体中去。
“……不,我不知道你们所期待的‘爱’是什么。”他低声说道。
“把我们从刀剑之中召唤出来,原本只是为了战斗的,不是吗。但是,很快人们就对我们滋生了其它更多的要求……”
他终于叹息出声。随着那声叹息,他的胸腔在她的脸颊熨帖之下,轻轻地震动。
“要我放弃战斗,做她的恋人……”
他哂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一丝难解的意味。
“……可是我,原本只是刀剑啊。”
柳泉:!!!
她猛地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要不是三日月宗近反应得快,她那个挺直背脊抬头的动作险些撞上他的下巴。
他的一只手仍然环过她的腰间,他微带诧异地向下看,却看到她仰起的脸;她的表情十分认真,或许还带着一点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的惊诧和深思,这让他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这样俯视她的角度,似乎刚刚好。虽然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一个字,他却仿佛已经感觉到她所说的话,必定不会让他失望,会让他如释重负,会让他——
“……负心汉。”
在她深深凝视着他,仿佛过了一百年之后,她忽然这样说道。唇角浮起的一丝弧度似笑非笑。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怔。
然而她还有下文。
“……这只是凡人的心中会产生的怨言吧。”她含笑说道。
“既然你是刀剑,是神明,凡人如何看待你,原本也就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目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不可或缺的,是实现你心目中最好的自己所必须做到的……”
三日月宗近:!?
天下五剑之一的付丧神那张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之色。
他并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不,不如说是这种问题,只有像她这样年轻又充满活力和进取心,即使会痛苦、即使会痛哭,也会永远拼命往前行的少女,才会去思考吧。
然而就这么想一想,似乎也许也不坏。
因为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积极到简直让人不认识了的态度去看待这世间了吧。
这种垂暮老人以平静的眼光来看待世人的视角……这种对凡人的喜怒和烦恼都无意于去付出精力深刻理解的心态,果然——还是因为他已经活了太久了吧?
他微笑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
“哈哈哈,我果然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啊。”
看着她拧起眉、露出一脸问号的表情,他又笑了笑,环绕着她身后的手臂却微微又紧了一紧。
“所以,我不明白凡人的这些激烈的情感所为何来——”他说。
“我已经恪尽作为刀剑的职守,能回应的地方我都好好地回应过了。不能回应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沉吟片刻,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现在想起来,也许是对响子君作了很过分的事情。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当面对她表示歉意了。”
柳泉:?!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冲着他扬了扬眉。
“那么,假如事情重来一次的话,你就会答应神无小姐的要求,神隐她吗?”
听到这样近似于挑衅一样的假设问题,三日月宗近那双蕴有新月的眼眸一瞬间无法控制地微微睁大了。
真是无礼又鲁莽的提问啊。
然而却让人并不感到多么被冒犯,也并不感到提问的这个人是骄纵又自我的。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深深了解了面前这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吧。
除了那些勇敢、执着、善解人意、永不屈服等等一系列的美德之外,她还懂得对别人付出的好意——即使是她无法回应的好意——心存感激,一直记在心里,一直认真对待,一直努力地想要回报。
不去无止尽地索取别人的好意与情感,对自己已经得到的一切感激且铭记在心,努力去关怀、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