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在侧轻声问道,“小姐,竹叶青茶具还要送下去么?”
我闻声一惊,手里的铜胎鎏金手炉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一声响,引得岳钟琪和年羹尧一起抬头来看。我自知是躲不过去了,深深吸了几口气,却发现极难调理如擂鼓般的心跳。
我理了理衣裳,确保面纱不会掉下来,这才带着云卷磨磨蹭蹭的下了楼。
再见年羹尧,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恐惧。许是他东征西战杀人如麻,浑身上下戾气横生;许是他是胤禛的家臣,会告诉胤禛我在这里;许是莫名的到来,令我不安心慌;更许是那日的夜宴,他也是再旁的,一眼一眼看着我的落魄。可我不是该恨他吗?是他妹妹夺去了我的孩子,我的爱人啊…
岳钟琪默默的看着我从楼上下来,眼里的神色令我不明,直到我至他们二人身畔施施然行礼,岳钟琪开口道,“玉娘,这位是四川巡抚年羹尧年大人。”时至晌午,大自在的客人不多,大厅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三四桌皆在品茗读书,加上相隔有些距离,说话也不必太过于轻声细语。
柜台里的顾之言抬头快速瞥了眼年羹尧,很快又继续打着算盘。我连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加蓬荜生辉的样子,随即与云卷一齐低头福身道,“见过年大人,年大人万安。”
年羹尧一脸好整以暇的目光将我和云卷上下打量,最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若说平常,他这样是极为失礼的,可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只得更加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更求得老天万望不要让他认出我。
“玉娘…”良久,年羹尧带着几分玩味轻笑着说道。“姑娘生的好样貌。”
我心中咯噔一下,极是不安。我与他统共只见过三次,要不是已在夜色要不然就是乌云压顶天色灰暗,而最后夜宴那次…我不知道他是否能认出我,于是更不明白他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越发低头,“年大人谬赞,妾身蒲柳之质,愧不敢当。”
这时,侍候的小丫头云意端着两杯上好的大红袍上来,我忙接过竹叶青茶碗放在年羹尧面前。“年大人,这是今年新进的福建大红袍,您是见惯好东西的,东西粗鄙不知可否入得您的口。”
“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年羹尧端着茶碗,呼呼吹着茶沫,氤氲升腾的雾气使他的面孔看不清楚,“怎地在此落脚了?嗯。好茶!”
“是的。年大人好耳力。”我又将茶碗上给岳钟琪,在茶香中恰好对上他的眼,一片深暗。“妾身祖籍乃是此地,后随父母远赴京城,因为一些原因,妾身独自回来了。幸得岳大人庇佑。”
“一个姑娘家,你也着实大胆。”年羹尧嗤嗤一笑,却不对着我说,“听说,是你路上遇上的?”
岳钟琪抬头看我一眼随又低低应道,“是。本是萍水相逢,却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年羹尧满含深意的看着岳钟琪,忽的哈哈大笑道,“岳大人不愧我兵营子弟,够洒脱!够洒脱!”
我实在不明白年羹尧话里的意思,只得恍若未闻。正是尴尬时就见范安语带着茹嫣、艺嫣穿着一身湖色缠枝莲纹罩纱裙上罩水绿色牡丹大氅轻轻盈盈的迈步进来。我如遇大赦般的向云卷使了个眼色,在对着年羹尧略施一礼便退到一边。云卷很是乖觉,立刻上前接过范安语脱下的氅衣,立在一旁。
范安语初见岳钟琪也在,自然面露喜色,再一看旁边的年羹尧,一下敛了颜色,骄矜的微微一福道,“年大人安好。”说罢,也不等年羹尧叫起,直直站了起来朝着岳钟琪甜甜笑道,“东美哥哥今日也得空?”
“许久未见年大人,想寻个说话的地儿,偌大的西安城竟没个去处。玉娘这儿安静雅致,大晌午的也饮不得酒,便来品品茶了。”岳钟琪浅浅笑着,这样的笑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范安语如何听不出岳钟琪的言下之意,顺手拉住我笑道,“既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们了。玉娘,前日听说你这来了极好的茶,带我瞧瞧去!”
“是是是。”我笑着应道,“今儿早起我还做了桂花糖糕,是拿薄荷叶子挤了汁和了蜜桂花做的。吃起来凉凉的还带着桂花的香甜,配着茶是最好不过呢。”说完,转脸对云卷吩咐道,“把桂花糖糕、玫瑰酥呈给年大人也尝尝。”
“可真是巧了呢。”范安语笑嘻嘻的收回看向岳钟琪的目光,亲热的拉着我的手笑道,“我今儿正巧从天香斋过,瞧见了新上的胭脂,是拿当年的新桂花晒干磨成细粉又掺了茉莉珍珠粉,闻起来啊香极了。我晓得玉娘你最喜桂花香便买来送你喽,没想着咱俩心意如此想通呢。”边说着边拉着我上楼。
我略施一礼,逃似的和范安语一齐上楼去了。身后,那到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令我如芒在背。忽的,那目光消失了,变成了带着森森笑意阴测测的一句,“你的玉簪子晶莹剔透,卓尔不凡,着实是件好东西。”
待到下午,我把晌午的事告诉了墨迹。不曾想,墨迹小脸顿时失了血色,半晌蹭的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幸而达楞手快,一把拉住她。“好歹也是要做额娘的人,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我强行按她坐下,奇道,“你做什么去?”
“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