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顾休休纠结了快三个月的心结终于解开,自从在西燕得知元容中了万疆蛊后,她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
如今解了蛊,她不想吃,不想喝,几乎是坐上回洛阳的马车,便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翌日傍晚。
再醒过来时,顾休休已经身在东宫的青梧殿内,她平躺在榻上,看着头顶上的帷帐,浑身都沉甸甸的,仿佛刚刚打过一架似的,甚是酸痛。
如今已是初冬,殿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碳,空气中都浮动着暖意,她眨了眨眼,还未转过身去,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醒了?”
这声线略显紧绷,还有些发颤,就像是在慌张一般。
被窝里很暖,她以往冬日里总要藏几个汤婆子暖手脚,但现在被窝里却没有汤婆子,而是多出了个体温滚烫的男人。
顾休休缓慢地转过头去,看见撑着身子,穿着白绸亵衣的俊美青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随意披散在肩后,他皮肤很白,五官轮廓分明,恍若谪仙,容姿矜贵。
她形容不出眼前人的好看,只觉得他像是高挂在苍穹上的玄月,永不黯淡,曜曜夺人。
他声音很轻,又显得小心翼翼,漆黑的眸中映出她迷茫的神色:“豆儿,你还记得我吗?”
那日,元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请求津渡给他准备了忘蛊,在她饮酒时,下进了她的酒酿中。
这是他思虑了很久,犹豫了很久之后,最后逼着自己做下的决定。
元容不是什么无私的人,更谈不上什么良善,他希望顾休休能记住他一辈子,却并不希望她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以泪洗面,活得煎熬又痛苦。
她的人生还很长,而他不过是占据她生命里短短数年的一个过客。他又怎能忍心看着她,守着那微不足道的念想,一个人孤零零度过余生。
他看着她饮下那杯添了忘蛊的酒酿,明明五感皆失,却在那一瞬,仿佛吞下了黄莲,元容三年里喝过的汤药加起来,都没有这般苦涩难咽过。
就在顾休休仓皇离去后,别苑里迎来了一个熟悉的不速之客。虽然视线模糊不轻,他还是依稀辨别出了那人是虞歌,她将他推到了湖畔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将万疆蛊的解药交给了他,而后匆匆离去。
他半信半疑服用了解药,竟真的解开了万疆蛊的蛊毒。
元容不用死了,他不必再亲手将心爱之人推给旁的男人,不必再隐忍着爱意,将那一句‘我喜欢你’藏在心底,随着生命的流逝,永远腐朽在那一方无人所知之地。
可他没能开怀太久——在她熟睡后,他倏忽记起,她服用了他亲手递给她的忘蛊。
顾休休歪着头,唇瓣微翕,正想要说什么,青梧殿的窗门倏忽被推开,又很快被掩上。
那拉动窗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听见急促而低的脚步声,元容眸色沉了下去。
不难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脚步声。
除了朱玉以外,跟着顾休休嫁进东宫来的侍女平日甚少出入青梧殿,而朱玉向来慎微懂礼,没有吩咐绝不会擅闯青梧殿。
更何况,来人是翻窗进来的。
他抬手给她掖了掖被角,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女子,踮着脚,猫着腰,鬼鬼祟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元容看着那张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面孔,挑起眉梢:“风禾郡主?”
风禾郡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要说什么,又连忙竖起手指来,抵在唇上,皱着眉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四处张望着,在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道男声时,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弯着腰一下钻进了床榻底下。
那道男声很快便近了,嗓音雄厚,却又似乎碍于此处是东宫,不由压低了声线:“风禾,别闹了,快出来——”
许是被守在青梧殿外的侍从拦住了,那人不知在解释什么,只能听得朦朦胧胧,不怎么真切。
而后便是侍从的嗓音在殿外响起:“殿下,西燕睿亲王世子求见。”
元容斜睨着藏在床榻下,还露出一寸多长衣袂的风禾郡主,淡声道:“什么事?”
这次是西燕睿亲王世子回的话:“初来乍到,不知此处是太子殿下寝殿,冒昧前来叨扰,还请殿下勿怪。”
礼貌地道过歉后,他继续道:“不知殿下可有见到过吾妹风禾,她昨日说过,到了洛阳后,要来东宫见一见故人……”
话音还未落下,风禾郡主已是连滚带爬从床榻下探出半个头来,龇牙咧嘴地对元容摆着手,还不忘用唇形示意:没见过,没见过!
元容敛住眉眼,道:“未曾见过。”
闻言,顾休休抬起眸来,用眼尾的余光瞥向了他。也不过是短短一瞬,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脑袋向被窝里缩了缩,连同眼睛都一起遮住了。
睿亲王世子得到答案后,没有立即离去,只是道:“劳烦太子殿下,若是见到吾妹,代我转告她,明日晌午的宫宴她定是要按时参加。”
直到睿亲王世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风禾郡主才从床榻底下爬了出来,见元容还穿着亵衣,连忙背过身去:“抱歉,我第一次来洛阳,不知道这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