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一起吃饭了。
夜晚的风很静,微雨也静。小学部那边的琴房里,隐约传来钢琴声。
江岚凭借练习了两三个月的钢琴基础,勉强能够分辨出,应该是某位小朋友在弹拜厄基础曲。
简单的双手连弹,十分干净的几个音。
晚风轻轻吹,雨也轻轻飘。
江岚听着钢琴曲,头一回觉得下雨天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她的心情很不错,甚至试图跟不爱说话的同桌聊天:“宁羡,其实我有时候很佩服你。”
宁羡脚步一顿:“佩服我什么?”
江岚转过头,对着宁羡眨眨眼。
“嗯,值得佩服的地方太多了,不过我今天最佩服的,还是你能够直截了当对乔桐说出那些话。如果是我,应该不敢这么说。”
“为什么?”
江岚拂去头发上的雨丝,面容在灯光里被映得朦胧:“因为很多时候,人都不喜欢听真话。所以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会对乔桐说上两三句没什么用的漂亮话。”
“虽然难免落入虚伪,而且只能起到点儿微不足道的安慰作用,但胜在不会出差错。”
雨丝在灯下飘了会儿。
宁羡的外套上落了雨,但她并不在意,声音里充斥着平静。
“那是因为你很善良,会顾及到乔桐的心情。而我不会,我并不善良,也没有需要顾及到她心情的理由。”
江岚怔了怔,却不是因为宁羡话里的内容,而是因为……
实在很难得,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宁羡还能不作停顿,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好像上次宁羡跟乔桐说那些话时,也顿了会儿,才缓慢说出下一句。
等到江岚回过味儿来,不禁摇摇头,笑了笑。
嗓音里都不自觉染上了笑意:“宁羡,你刚刚表述的善恶论,还是太有失偏颇了。”
宁羡:“哪里偏颇?”
江岚笑:“你见过哪个大恶人,会说自己并不善良,其实坏得很的。”
宁羡微微蹙眉,思考着江岚刚才抛出的问题。
江岚却弯唇笑了笑,接着说:“而且,那天你听说了我以前的事迹,结果还愿意帮我说话,愿意继续跟我当同桌。仅凭这一点,我已经觉得你很好,很善良了。”
听见这句话,宁羡蓦地抬起头,望进了江岚的眼睛。
她看见里面有很好看的笑意,而且温柔,像是蝴蝶在昏暗光线里纷飞燃烧。
“不是。”
当宁羡吐出这两个字眼时,江岚依然在笑。
只不过,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里面的光线好像变暗了些。
宁羡加快了语速:“不是,我并不觉得……不觉得你以前做过的事,一定就是不对的事。”
江岚看着宁羡,她讶异于宁羡言语里过长的停顿,以及快到像是想迫切解释什么的语速。
宁羡稍稍停顿了一两秒,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继续说:“毕竟我觉得每
个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原来?()_[((),宁羡觉得她扇方婷巴掌是有理由的。
江岚微微笑了笑:“那么,倘若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看她不爽,想找人揍她一顿呢?”
“你不会。”宁羡回答得很快。
江岚自己都愣了一秒:“我为什么不会?”
雨丝透明如线,划过宁羡干净漆黑的眼。
她在灯光里往前走,背脊端正笔直,像是一杆永远也不会失衡倾斜的天秤。
宁羡一边走,一边用平静笃定的声音说:“因为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
直到上完了晚自习,回到寝室。
江岚依然没有想明白,宁羡为什么愿意相信,自己不是会无缘无故欺凌他人的人。
她跟宁羡,好像也就刚刚认识一个月来着。
江岚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捧清水。
鞠一捧泼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不用照镜子去看,她也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睛和睫毛上肯定沾满了水珠。
三个小时前,天空正飘雨。
绥川特有的阵雨,且下且停,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
当她说出“可我们才刚刚认识一个月”时,宁羡的脸庞和睫毛上,也挂了很多颗透明的雨珠。
然后,宁羡说了句什么来着?
噢,然后她同桌作为文科之神,淡定引用了一句已经死透了的前辈说过的话。
她同桌说——“有一句古语,叫做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江岚当然不知道,这又是从哪位先贤嘴里吐出的哪句话。
但百度知道。
看见百度上的释义,江岚很难想象,宁羡这次引用的典故居然这么通俗易懂。
度娘的解释,意外和自己这条咸鱼的理解高度重合。
屏幕上映出那段释义。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指有人到老依然不怎么了解,有人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
所以……宁羡是在说见到她像见到故人一样吗?
嗯,虽然这个解释,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缘分兜兜转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