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也宁不能让她开口,又不好对她用刑,便只好试图从谢春山这里撬开口了。
谢春山一叹,侧过半边身,看向红霞铺陈、云雀展翅的天际。他说:“这是一个漫长的、又有点无聊的故事。”
姜采:“不急,我能在修真界待好几日,有大把时间听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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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张也宁和姜采坐在篝火旁,看谢春山熟练无比地捡树枝、烤肉串。谢春山来来去去忙了许久,姜采和张也宁看不过去想帮忙,但在两人手指差点被火烫到、越帮越忙后,谢春山喝止二人,让二人坐在旁边光看着便好了。
端坐在火焰旁的大石上,张也宁换了一身牙色春衫,只因先前的被火烧毁了。
他清雅秀美,端然无双,坐于山野间山石间,像置身云端一般高不可攀。
但他所思所想却和俗人一般无二,此时他望着谢春山去溪边打水的背影,不解:“修士可以辟谷,不用吃饭不用饮水,谢公子这般忙碌来去,是为了什么?”
姜采紫白色相间的长裙铺陈在地,窄袖相挽,方便打斗。她曲腿坐于张也宁身旁,带一点儿紫的素白罩裙与他的袖摆叠于一起,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她托着腮欣赏师兄忙碌的行动,感慨:
“我们一心修行大道,除了修炼便是修炼,不关心其他事情。但是尚未成仙,我们便都是人,是人便会有欲,有想,有求。我们修行是压制自己的欲,师兄却是想体验人生百态。
“他虽可辟谷,但他仍要享受美食佳肴。他虽可一日千里,但他仍要和没有修为的人一样用脚慢慢走,一天一天地赶行程。我们为碌碌琐事困住的时候,也许师兄正在人间与乞丐幼童一道玩耍。
“很难说,我们各自的道,谁的更接近天道、更正确一些。”
张也宁回答:“修真本就逆天,若不肯逆天,如何修得正道?
“难道天生地长无为而作,天道会允你长生不老,允你青春永驻?你师兄的道也没什么错,但他这样是成不了仙的。”
姜采:“成仙本就不是师兄追求的。也许成仙没有那么好。”
张也宁:“长远地说,大道逍遥,可用一生去感悟,也未必感悟得了,只有成仙才可以无穷尽地继续追求探索‘天道’是什么;近一些说,只有成仙,才有实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姜采怔忡。
她问:“你有想保护的?”
张也宁出神。
他道:“现在还没有。”
姜采:“嗯?”
夜色已经浓重,天上月光明耀。姜采托腮仰望着天上月光,见那轮皓月周围的星辰都被衬得黯然无光,很难看清。
月色清辉,遮掩了一切魑魅魍魉,尘嚣银河。
月下,张也宁冷冷淡淡:
“我修道千余年,与人为善也罢,除恶扬善也罢,无一日懈怠修行也罢,都是我本该做的。千万年来,世间无人再成仙,长阳观中人将成仙希望放于我一人身上,所有观中人都期待我成仙……这般期望,我相信你并不陌生。当整个门派将希望置于你一人身上时,你便不能退,不能弱。但这些都无妨。
“万人行舟,本就是不进则退,不强则弱,不战则败。只是我做所有事,其实也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如何想……我并没有自己真正的渴望。
“目前,我尚没有想保护的。”
姜采道:“我有。”
张也宁转过脸来看她。
她神色平静:“你知道的。”
张也宁喃声:“为弱小者、无人在意者执剑么?”
姜采笑得有些赧然。
她眼睛看着溪流边那又开始钓鱼的谢春山,她一指竖于唇前,轻轻“嘘”一声。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仰头偏脸看他一眼,眼中有一丝笑,还有些与他说悄悄话的神秘:
“我平日不与旁人说这个,因想守护的目标太大,我这样的愿望,在他人听来也很沽名钓誉,不自量力。但是你不会觉得我在说假话,对么?”
张也宁低声:“你都把自己折腾堕魔了,谁会觉得你在说假话?”
姜采叹:“我这个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受欺负。看到弱小者,就忍不住想帮一把。倒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天生的喜欢多管闲事吧。本领不强的时候管闲事,要被人打;本领足够的时候管闲事,便可以说是为了苍生,为了正义了。所以,我才要努力修行。”
她眼中映着天上月,神色迷离:“其实我没想成仙,我对成仙并没有执念。”
张也宁蓦地想到了芳来岛事件中,姜采所为。他想到了他失去灵力的那天,在酒肆被女修欺辱时,她从天而降,将他护住。
那时日光照在她修长背影上。
他冷冷清清,不为她所动,可他还是看了她很多眼。
当她持剑而起,当她运起法相万剑之国时,在他眼中,她便是那光照四宇、无与伦比的太阳。
张也宁出神间,发现姜采轻轻地在扯动他的衣袖。他低头去看,见她一手肘撑在他膝上,向他勾一勾手指,洒然慵懒之态,如唤小猫小狗。
她那副大爷姿态,唤小猫小狗,张也宁自然无动于衷,冷眼看她如何收场。